她無意間擡起頭,卻恰好對上綢桑的臉,兩人雙目相對,一個吓了一跳,另一個卻像是浸在水裡的水草般舒展自然,少白腰間的狐狸木雕搖晃着,綢桑忽扶住少白手腕,熒光乍起攏作一團,有繡球那般大,白中混着青。
光影描摹着少白的面龐,細緻之處就連臉上的絨毛也清晰可見,綢桑垂眸靜看她,她卻倉惶低下頭去。
自她頭頂傳來一句:“當心,莫摔了跤。”那聲音輕柔得似一掬春水。
少白斜着身子,沒來得及變換捶腿姿勢卻先抽回了被握住的手腕。
眼前這破房子已然沒了門,不需多探看便能一覽無餘,視線尚能穿過殘缺的木窗直達房子陰面兒,那裡雜草成堆,匍匐在巨石之下,少白無意間一回頭,憑借着熒光,隐約瞧見牆上繪着什麼條紋,再細一看動物輪廓逐漸清晰。
她原還以為畫了條巨蟒,視線上移最後落在一雙鹿角上,竟是條黑色巨龍,畫上碧空萬裡雲蒸霞蔚光芒萬丈,那龍巨大身軀鑽入雲層,又穿過雲彩,迎着絢爛就勢而上,龍口微張,不會讓人看着懼怕,倒是會讓人生了些許敬畏。
少白想象着這畫壁尚還鮮活時的模樣,可惜隻是殘壁,畫也因此隻剩下半幅,“何時肅辛也崇拜龍了?不該畫狼嗎?”
綢桑應聲回頭望了望,倒也沒怎麼驚訝,隻是攏着一團靈力熒光前行幾步,此時畫壁被明亮的光罩着,由此一見仍能窺其往日之精美壯觀,卻也更讓人惋惜被損毀。
他尋常答道:“北禺在此之前确實是拜龍的,不過那是很早的事,後來真龍被隕星砸死,又曆了幾場災禍,本就人丁不興,拜的人也自然少了,而今許多孩童興許都未必曉得曾信奉過真龍一事,何況那傳說故事幾代人就靠着口口相傳也早就失了真。”
少白瞧着殘壁上幾處發黑,且距離相等,似是火燒,說不定以前這兒真的是個什麼真龍廟,有不少人供奉香火,“失了真?我在南邵隻聽說真龍被隕星砸死,再多便沒什麼了。”
“遠不止這一個說法,有說龍被砸的,也有說龍砸死了又複活的,還有說是龍不想管這紛亂争鬥躲到仙地避世的,林林總總算起來該有數十個版本,我本就質疑那些說法。”綢桑指尖劃過石壁龍身。
少白越是盯着看,便越覺得這龍眼熟得緊,“那些說法可有證據?”
既是圖騰,總該在許多書卷裡都能找到記載,尤其是隕星、龍殒這等大事,洋洋灑灑寫個幾卷也不為過,可現實便是這些事她都隻是道聽途說。
當然,這其中還不乏有些打眼瞧去便覺得荒謬的戲談,比如什麼龍屍被知情人拖去做了下酒菜,亦或是那不是隕星,而是天外來的怪物,甚至振振有詞說既然隕星落地,為何沒人知道隕星到底在哪?興許一切都是編造出來的呢?
總之就是些沒根據,甚至連反駁也不曉得如何舉證的怪話。
綢桑揮着寬大袖子扇去漂浮在空氣中的灰塵,“真龍本就是上古神獸,隻在古卷裡有所記載,沒聽說誰真的見過,所謂證據也隻是書本上幾行字罷了,如何去證真僞?不過傳說中龍有神性,生來便要庇護所在土地及土地上的萬物,一條被遺忘的所謂真龍,跟死了又有什麼兩樣呢?就當是被砸死了吧。”
少白無力反駁,畢竟曾經九尾狐也被稱之為祥瑞,現在卻遭人不喜,更有甚者忌諱提及。
綢桑唇角不再上揚,談論這事時語氣也顯得有些淡漠,少白雖迅速察覺,可又不曉得該如何寬慰,或者說該不該寬慰。
左的就是些虛無缥缈的故事,提來煩心便不好了,少白刻意清了清嗓子,回過身向着屋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