綢桑則是一臉悠閑坐回了椅子,将尺八放在桌子上,輕撣衣袖灰塵,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且見那狐狸無為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殘餘鮮血,竟好像還意猶未盡。
“左的他也半死不活,無為看着咬好了,退一萬步講,就是死了,也是那黑衣人襲擊了白府,殺了白公子,怪不到無為頭上。”說罷,綢桑索性合上眼休憩,雙手合抱在胸前,這姿勢最好睡。
榻上,無為搔了搔癢,它怎麼可能不曉得綢桑的意思,用爪子刨了刨木塌上的褥子,又将白公子的胳膊扒拉到面前來,緊接着又是一口,尖牙當然不會全部沒入肉裡去,但是疼一疼也是足夠了,松口後這才吧唧吧唧嘴。
那白公子眉心一凝皺成了川字,發出“嘶”一聲。
本想着這就算是結了,誰曉得綢桑眼都不擡,隻是淡淡道了句:“啧,擔心過重出現幻覺,白公子定是還沒醒呢。”
無為點頭表示得令,張嘴打算再來上一口,結果那白公子忽睜開眼,抽回自己的手,十足警惕抱在胸前,即使虛弱還是忙不疊小聲說:“醒了……醒了……”
綢桑微微睜眼,一招手青色小獸重新鑽回了尺八裡,不屑一笑開口便道:“呦,瞧瞧,這是誰啊。”于此同時,他勾了勾手指,刹那間屋外的日頭似乎又暗了些許,屋子裡隐約可見一層若有若無的青色結界。
“倘若我不來找你,怕是這輩子等不來個解釋,您架子大,我自是賤命一條,随便怎麼糟踐,這不就來問問,您下一步是打算再殺了哪個?”這話說着他眉眼間好像瞧見什麼喜事似的,而實際上已是咬着牙才将如此陰陽怪氣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裡擠出來。
綢桑最是厭惡有人借着他的手去做多餘的事情,城中大亂的确是事先設計好的,可殺衛兵他卻全然不曾知曉。
“又說那種話擠兌我。”白公子躺在榻上,面朝着天,上頭幾根橫貫房梁數了個清清楚楚,實在要給出一個合理的理由來,否則那些個不受聽的話怕是要聽一輩子。
白公子歎了口氣,這才又重新開口:“我這不尋思着城門邊上一處空地人少,不易傷人嘛,誰料到還是被人發現了,那幾個衛兵追了我許久,若我不殺他們,怕是要被圍追堵截,連白府都未必回得來。”
“可你殺了他們我如何去同雲起交代?”話說至此,綢桑肩上的傷越來越痛,已能瞧見身子微顫,若不是上了止血藥怕是要被氣得血崩。
“是他要我重回南邵,代價多少也該付些,我既應允他,若有成功一日定不負北禺,他給了我栖身之所,我一定說到做到,絕不會出爾反爾,你大可放心,他雖救了你,卻也是利用你,你……”白公子是想說雖要報恩,可若報恩的代價卻是要死,明眼人該是甯可偷生,這恩情不報也罷,卻未想到說話間會被打斷。
“你是君,雲起亦是君。”綢桑淡淡說:“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君可為刀俎,而臣……隻能為魚肉。”
“可我不僅僅是君,我還是你弟弟!”白公子忽攥住木塌邊沿情緒激動,他面上很是急躁,竟不像是北禺呼風喚雨的紫衣富家公子,除去貴氣,難得有了些許平凡血肉。
綢桑搖着頭,忽笑出聲來:“我隻盼望着到時候你莫要像你那狠毒的爹一樣,一上了位,周身該殺殺該抓抓,你那表叔我離開南邵時他還在牢裡,跟個瘋子沒兩樣,妻兒也已死絕,我要的不多,什麼權利金錢都不必,我隻求一條活路。”
“你罵我!”白公子一扭頭竟生起氣來,那模樣倒是當真像極了小時候。
“何來罵你一說,那人可實打實是你親爹。”綢桑瞧着他,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多大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
不過說起來初見白公子時他還是個摔了一跤都要跟石塊置氣的嬌貴公子,明媚、善良、執拗,如今再瞧那一張臉,多了些許聰慧活絡,卻再尋不到當初模樣,不曉得為何心頭忽湧上些許傷感。
白公子頓時怅惘,黯然道:“那恐怕是許久之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