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白隐隐覺得稀奇,她以為綢桑吃慣了筍子,品慣了香茗,大概并不會喜歡腌菜,如此試探着說了句:“其實雖然妖與人吃的東西大緻相似,可在許多妖眼裡那不過是活下去的方式,就比如半更雪裡的那些女娘們,她們雖嘴上偶爾抱怨,但其實就算十來年不變菜色也不會真的動手去做,你倒是十分像人族了。”
“十來年?”綢桑忽停下手中的動作搖了搖頭,“這可不行。”
“難道你不是因為想融入人,才沾染了這樣多人的習性嗎?”
“融入?大概吧,左的閑散人一個,這些閑事若不做總覺得缺了些什麼。”綢桑若有所思如此說着,一旁另一口水缸裡盛着晾涼的開水,他一瓢瓢舀進腌菜缸裡,再往上頭壓一塊大石頭就齊活了。
少白踏着步子走上前去,眼瞧着這大缸封了頂,貼近嗅了嗅,隻有白菜的清香味兒。
誰曉得綢桑深蹙眉捂着肩頭,少白一愣,忙湊到他跟前,“那裡……這麼疼嗎?”
綢桑坐回闆凳,點頭柔聲答:“許是搬石頭拉傷了之前的傷口吧?沒關系的,我疼一會兒自然會好,你不必放在心上。”
少白皺眉盯着他,隻覺得他這話全是廢話,“什麼叫疼一會兒自然會好?照你這樣講,斷胳膊斷腿也不用去醫館,放着就能好了?!明曉得身上有傷還折騰。”
一語畢,見綢桑抿着嘴唇一臉痛苦,少白本覺得不好去扯其衣袍,可而今這院子裡也隻剩她唯一一個活蹦亂跳的妖了,還能指望誰?
少白歎了口氣,将手伸了過去,可剛觸到綢桑衣領,見他一臉委屈巴巴可憐樣子,隻好開口解釋:“我不是要占你便宜啊,我曉得你們狐族規矩多,這次就跟上次一樣屬于迫不得已,我就是瞧瞧要不要再重新換藥。”
綢桑默然點頭。
少白卻在心中暗想,怎的好像是她有意要占這個便宜似的,這感覺好生怪異,手試探着向前,她壓根沒注意到綢桑眸子閃爍,目光正落在她臉上,此時兩人不過咫尺距離,若是叫外人瞧來應是好生親密。
偏偏此時遠處吱悠悠一聲響,廂房的門開了一條縫,少白忽轉過頭去,尚未意識到隻要綢桑輕手一攬,她便會坐進對方懷裡,這一切被從廂房出來的白公子瞧了個正着。
那白公子守了厭厭一夜,這才睡醒沒多久,隻覺得口幹舌燥想要出門尋些水喝,若是知道此時開門會壞了兄弟的好事,他肯定會忍着,如今說什麼都晚了,眼下,折玉從袖兜裡滑出,嘭聲抖開遮住臉,白公子後退一步,輕手輕腳又關上了門,想假裝什麼都沒看見,雖曉得不現實,但就當方才夢遊算了。
可那樣大一個人影,又怎能裝作不知道,綢桑輕聲笑着,解開身上的攀膊,眨眼間又像是個沒事兒人一般平靜,本想着博取些許同情,而今看來是不能了,洩氣開口道:“出來吧,我看見你了。”
白公子站在屋裡,此地無銀般清了清嗓子,醞釀了半天又推開了門,陽光方方正正打在廂房裡的地面上,映出兩個人影來,他邁開步子向前,一路走到院子裡。
“厭厭?”少白驚喜道:“不是說還要再等幾天才能恢複嗎?”
厭厭低着頭,兩頰羞紅,小聲說:“厭厭也不知道,可能是藥的效果太好,不過現在雙腿還不靈便,隻能暫時維持成這個樣子,不曉得何時就會變回去,今早已經變了兩次……”
“慢慢來,不急。”少白雙眸注視着厭厭的腿,瞧得對方很是不好意思,待等着少白發現,這才連忙收回了目光。
白公子湊到綢桑跟前去,收起折玉點了點他未曾受傷的那一側肩膀:“剛才就算你不叫我,她也未見得就會在意,我也權當沒看見,何不順水推舟?”
“順水推舟?你說怎麼個推法?”綢桑瞥了白公子一眼,明顯是不客氣,實在是不相信眼前這人能給出什麼好提議,就算是說了約莫也是馊主意。
“她壓根不通情愛,就像是那荒地,誰先耕了便是誰的,你若不先下手,他日有人同你争搶,亦或是她懂得多了,你未必還能如願,不如直接來的爽快利落。”白公子彎腰附在綢桑耳邊小聲說着。
而綢桑的面色好似那戲台子上唱戲的伶人,由粉轉紅,不像是高興,倒像是生氣,“這就是情場浪子的好法子?”
“浪子不敢當,但經驗倒真是總結不少,關鍵是你不聽我的。”白公子面上尚還得意,尤不曉得綢桑在心裡罵了他多少句。
“去去去。”隻見綢桑抄起地上的短柄掃把将那白公子視作灰塵般趕走,“沒學着點兒好的。”
“你會後悔的,怎的一點兒也不開竅,狐族怎出了你這樣一個情憨子,等到時候到嘴的兔子叫狼叼走了,你可别回頭找我來出主意!”白公子臨了還“切”了一聲。
那一頭兒,少白扶着厭厭,兩人坐在凍結的水池邊兒,少白丢下一顆石子,石子砸在雪上,并沒有發出預料之中的清脆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