綢桑跪坐在羊皮墊子上，心裡還想着少白，至于立在不遠處的白毛怪怕是避也避不開，實在要将心中敵意藏得再深些，故此刻意不去瞧對方，綢桑尚未沒意識到自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帳外稀裡嘩啦叮叮咣咣，白毛怪十足警惕，快步向外走去，拉開帳簾時順帶飄入幾片凍成冰淩的雪片，幾隻狼在空地裡打滾兒，白毛怪蹙眉瞧着，将周遭一切攬入眼底。

北邊兒的林子裡忽然叽叽喳喳吵鬧得很，放眼望去，一群群不知名的鳥兒如炸了鍋般往天上飛，怕是隻有巨獸與獵人在時才會如此。

白毛怪将帳簾挂起，随即向背後摸去，緊握着蛾眉刀柄，眯起眼靜靜等待着。

不久多時，北邊兒山坡上騰起一陣雪霧，跑下來的竟是隻老虎，約莫該有三四百斤，隻是那老虎奔跑姿勢十足怪異，四條腿好似借來急着還，各跑各的，到最後還順了拐。

老虎并未在意平地上的帳篷，唯見着竄天的火苗生了些畏懼，趕緊刹住腳，換了個方向才繼續逃竄。

白毛怪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那老虎怕不是生了瘋病？而帳子裡的衆人除了鏡婆自也是生了些許好奇心，紛紛尋了個視野極佳的地方看起了熱鬧。

帳子頂上傳來一聲狐狸吭叽聲，綢桑一邊兒咂嘴一邊兒搖了搖頭，像是一早就曉得遠處發生了何事似的，理了理衣袍坐回原處。

幾人等着雪霧散盡，眼瞧着遠處立着一抹豔麗倩影，再仔細看看竟是濁姬，她緩步踏在雪上，尚有閑心拂去身上的落雪，捋順輕薄衣衫，隻是那松樹上落下的碎屑嗆得她一連咳了幾聲，待走到社君身邊時才開口抱怨：“嗆得老娘嗓子眼兒直刺撓……”

帳子中抱着好奇心原本打算看熱鬧的幾人都禁了聲，尤其是白毛怪，自打瞧見是濁姬之後收了緊握刀柄的手，靈活轉身隐藏在衆人身後，唯留着九離與雲起大眼瞪小眼。

“你們湊什麼熱鬧？”濁姬瞥眼睨着站在帳前的一衆人等，便好似瞧着湊在雞圈鴨圈門口的一衆雞鴨，她自有幾分不屑在裡頭。

見沒有人回答，濁姬推開衆人走到進帳子裡，竟是徑直走到綢桑面前去。

九離和雲起生怕兩人會打起來，至于綢桑，如鴨子聽雷昂起頭。

濁姬從腰間抽出個布口袋丢到綢桑懷裡，“山上虎洞生的藥草，止血生肌，唯有冬天才開花，你命好，拿去續你狗命吧！”

“所以你去招惹那老虎就是為了給綢桑采藥？”九離忽明白了些什麼，長出了口氣，放下一直懸着的心，他當然願意做個和事佬。

然而濁姬卻不願意給九離這樣的機會。

“放屁！老東西，老娘那是為了厭厭和臭鳥妖，這東西是給我們厭厭，死書生不過是沾了我們厭厭的光，你以為我會可憐他？若是她們倆在他那兒出了什麼事，你看我會不會将他的皮剝下來做圍脖兒！”濁姬的音調刻意提高了好幾個度，像是生怕别人聽不見似的，如此才能找補回面子。

肅辛凡是了解她的人都曉得她與綢桑不對付，濁姬環顧衆人，忽提了一嘴鏡婆的名字：“鏡婆，你說是不是？”是覺得鏡婆懶得管閑事，大概會随意敷衍一番。

鏡婆低頭喝着羊湯，壓根沒有準備，濁姬那尖銳聲音着實将其吓了一跳，匆匆咽下口中羊血，望了望九離和綢桑，又瞧了瞧濁姬，“哦，綢桑你可以用，但要适量，否則壯陽，你曉得的。”

此話一出，綢桑與濁姬的臉都一下子紅透了，隻不過一個是十足尴尬，而另一個是十足氣惱，然而濁姬哪裡會沖着鏡婆發火，不過是綢桑又成了那個倒黴的。

眼下，哪怕隻是安安穩穩坐着喝羊湯也不順濁姬的意，她瞪了一眼，“喝喝喝，早晚嗆死你。”說罷，奪下綢桑手裡的羊湯碗，端着扭頭出了帳子倒在地上。

九離在旁看着噗嗤一笑，踱步便去再替綢桑盛上一碗，笑語道：“确實是無妄之災，這可是個連母老虎都懼怕的……”

而綢桑低頭瞧着自己剛換不久的袍子，方才濁姬奪碗時弄灑了些許，而今聞着一股子羊膻味兒，一時覺得莫名其妙。

他是個聰明的，飲了那碗九離端來的羊湯之後就匆匆告辭，離了帳子本想立即回白府去，可又覺得不大保險，是故繞了個彎上了山坡。

踏着松枝輕松上樹，這樹須得幾人合抱，枝幹粗壯得很，青色熒光聚成的小狐狸倒是還留在山下平地，隻不過也乖巧隐在帳子背陰面，沒人會去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