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室山山腳下一方小小的客棧内,明教衆人圍着殘喘于卧榻間的楊逍,沒有一個人敢離去。
紀曉芙拾起他的手,将口中的熱氣呼向楊逍掌心,希望可以給予他絲絲點點的溫度。她沒有哭,她已經不知道怎麼哭了。她心中有神明,不必奉佛祖。
“楊逍。”她輕輕地喚着他:“你說過,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是,我一直都在等你,你不要怕,等你醒了,我就跟你回江南小院兒去,再也沒有人打擾我們。”
一衆人聽着,再看看卧榻上面色慘白如紙的楊逍,竟是紛紛轉過了臉去。太重了,傷的真的太重了。
“龜孫兒,你給我撐住唠。”周颠抹了一把淚,忍不住皺眉嗔道:“大業還未成,夫人也才跟你團聚沒多久,你敢死一個試試看。”
“紀姑姑。”張無忌幫楊逍褪去了上衣,一隻被血色染了的荷包輕輕掉下,已分不清是血的顔色,還是荷包本身的顔色。張無忌兩指按向脖頸動脈處時,被楊逍的傷情震驚:“他心脈幾乎被震斷了。”
紀曉芙隻覺腦中“嗡”的一聲響,似要炸開一般。牆角處立着的筝忽的猛然斷掉一根弦,發出“當”的聲音。
楊逍,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她哭不出,但她的心,淌着血。
“大家都先出去吧。”張無忌一掃衆人後,看向紀曉芙:“紀姑姑,你也先出去吧。我運用九陽神功來給楊左使灌輸些九陽真氣,再配以針灸之術續命,此事耽擱不得。”
紀曉芙終于忍不住,趴在楊逍臂彎裡,大滴大滴的眼淚砸落,濃稠的鮮血與眼淚混淆在一起,釀成了難以言說的傷痛。
楊逍你知道嗎?不論輪回幾生幾世,我都會踏上天香樓的台階,等着被你“擄”去。
“強搶民女,這也算是惠世濟民嗎?”
“我楊逍,從來不用強的。我相信有一天你會自願追随于我的,說不定呢。”
楊逍,天涯海角,我都願意追随,你醒來,好不好?
“範右使,你留下來。”在衆人轉身的瞬間,張無忌喚住了範遙:“針灸時會引發皮肉疼痛,為防止他亂動,我需要你的輔佐。”
“是,教主。”範遙點頭回身,看到趴在楊逍臂彎裡神色迷茫的紀曉芙,不禁歎氣:“紀姑娘,出去吧,這裡交給我和教主就好。你放心,楊逍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我們定當竭盡全力救他。”
房門合攏的瞬間,帶起一陣冷風,紀曉芙覺得天旋地轉,不敢再看,一道簡簡單單的客棧之門,卻像是一道生死之門。
“紀姑娘。”原是塞克裡:“教主醫術高明,相信左使會沒事的。你回房去休息一會兒吧。”
“不。”紀曉芙難過的搖了搖頭:“我不走,他知道我在等他,我不能走。”
範遙壓住楊逍腿部,張無忌施以金針後,端坐在楊逍身後,凝神屏氣,雙掌聚力後,努力使出一劑掌風,拍向楊逍後心,九陽真氣被緩緩灌入楊逍體内。
灌輸在持續,卧榻間懸起陣陣白煙,三人頭上皆冒出細細密密的汗滴,青筋暴起。
秋意寒涼,四周如廢棄恐怖的空城般寂靜。
一個時辰過去,兩個時辰過去,三個時辰過去……
忽而,屋内傳出一聲痛苦的哀嚎。楊逍不自覺地呻吟出聲,哀叫着躺倒了下去,内裡的衣衫已被汗水浸濕,緊緊貼于身體。
“楊逍!”紀曉芙大呼,顫抖的雙手滑動着輪椅沖了進去。她從未聽到過楊逍如此無助的叫喊,内心泛起難以抑制的疼惜。
“紀姑姑。”耗時耗力太久,張無忌亦是冷汗盈盈,被範遙扶着起身:“護住了,心脈護住了。接下來,楊伯伯必須休息,不可再動内力,否則性命難保。”
“無忌,”紀曉芙心緒大振,聲音微顫:“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五日後,屠獅英雄會如期舉行。刀槍拳腳無眼,格殺已不論,各安天命,這就是江湖。
張無忌心知圓真詭計,在大會上說出了少林拿謝遜與屠龍刀作餌、緻使各門各派互相争鬥的陰謀。想起在萬安寺明教營救六大派的種種,恍然大悟般,華山、崆峒、昆侖、武當、丐幫皆自願放棄比武,力挺明教。可是,獨獨峨眉派不肯俯首認輸,個中緣由,自是與張無忌的悔婚逃不開幹系。
其實,早在屠獅英雄會前,就已被張無忌問出,在靈蛇島上殺害蛛兒、傷害殷離、竊取屠龍刀秘密的,就是周芷若。既已破解了倚天劍和屠龍刀的秘密,便得到了周芷若功力大增的原因,就算其他各派已棄權,張無忌也終是不敵。
技冠群雄,武功第一,是少林賦予周芷若的冠名,她也因此得到了與三神僧鬥法、處置金毛獅王的權利。
“難怪她的武功如風吹柳絮、水送浮萍,一看就不是人間氣象。”範遙歎息:“原來是破解了倚天劍和屠龍刀的秘密。”
“哼,我們都被她騙了。”周颠憤憤道。
張無忌今日接了周芷若一掌,傷到胸脾,不得不運功調息。隻見他聚力凝神,雙掌向下運力,唇色煞白,臉色難看至極。
“無忌。”趙敏擔憂的問道:“你沒事吧?”
張無忌緩吐一口氣:“沒事。”
蒼穹夜幕降臨,紀曉芙端坐在案幾旁,手肘支着腦袋,眼皮緩緩垂下。腦袋猛然一低,複又強打起精神坐正,看了看床榻上的人,難過歎息。
五天了,楊逍還是沒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