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隻有莫北神自己才知道,他真正想當的,是大小姐的狗。
可惜大小姐總是冷冷淡淡的,也很少離開玉塔,他時常過去禀報事務,往往十回裡,也最多隻能見着一兩次罷了。
但就算僅有那麼一兩次,他也知足了。
隻要能再看一眼那張動人心魂的容顔,以及那雙清冷疏離的眼眸,他就有了支撐下去的力量,可以繼續為風雨樓出生入死……再過八百年都不嫌多。
話說回來,莫北神這一路趕來,快馬加鞭,日夜兼程,自是因為有重要消息要禀報。
青衣樓易主了。
蘇夢枕此時已進了船艙之中,寒涼江風被隔絕在外,他剛倒了杯熱茶,茶水正待入口,就聽到了這個足以震驚江湖的消息。
青衣一百零八樓,每樓一百零八人。
這是整個江湖上,最為嚴密龐大的殺手組織。
但就是這樣一個殺手組織,竟然無聲無息的就易了主。
當日楚留香來尋他,正是想要借用金風細雨樓中,經由「童叟無欺」楊無邪之手,情報網絡遍布天下的白樓查到的資料。
青衣樓幕後之人藏得頗深,楊無邪早前搜集資料,原本有過幾個懷疑對象,但經過一系列缜密的分析排查過後,最後隻餘一人。
霍休。
霍休與獨孤一鶴,以及死去的閻鐵珊一樣,都是金鵬王朝曾經的臣屬,生來愛财如命,斂财成性。
兩個浪子同樣愛交朋友,同樣好友遍天下。
霍休是陸小鳳的朋友,也是楚留香的朋友。
楚留香提前離開洞庭君山,也是因為好不容易才查到的霍天青,在他們甕中捉鼈當夜,卻不知被何人所殺,屍體扔在路邊,第二日一大早才被丐幫之人發現。
如今有勾引神水宮弟子嫌疑,誘使那女弟子為其偷盜天一神水的霍天青已死,死無對證,楚留香身上盜竊天一神水的罪名還未洗清,若拖到水母陰姬親自出山,下手必定不會留情,他須得趕去關中,找霍休問上一個清楚明白。
可惜……
蘇夢枕仰首飲下熱茶,暖融的茶水沿着喉管徐徐流入腹中,瞬間壓下了些許寒意。
“查到是何人所為了嗎?”蘇夢枕放下杯盞,沉聲問道。
“是個容貌美豔的女人。”
說到這個,莫北神面色忽然變得頗為古怪。他從背後的包裹裡,取出一個長條型的檀木盒,恭謹的雙手奉給蘇夢枕,“這便是那女子給的,說是、說是……”
蘇夢枕接過檀木盒,稍微檢查了一番有無機關暗器,邊打開邊問道,“怎麼吞吞吐吐的?說是什麼?”
盒中放着一卷畫軸。
另外,還有一枚纂刻着「青衣樓」三字的銅牌,蘇夢枕認得這個紋刻,這是青衣樓中所屬高層的銅牌。
莫北神咬咬牙,忍着羞赧照實複述了一遍,“說是……送給她家親愛的音音。”
蘇夢枕展開畫軸的手蓦地一頓。
——石觀音。
除了她,别無二選。
江水迢迢,雲水一線。
被石觀音時刻惦念的蘇鏡音,沒了自家兄長陪伴,原先想要遊覽黃鶴樓的興緻,此時已然缺缺。
很不高興的蘇鏡音,俨然成了個确确實實的冰美人,一路行來,引來回眸無數,相撞碰牆者無數,但在身後兩尊殺氣騰騰的煞神震懾之下,無一人膽敢上前。
黃鶴樓外的街道上,商販滿地,人聲喧嚣,魚蝦腥肉之氣争先恐後湧入鼻端,蘇鏡音皺了皺眉,本想掉頭回去,卻忽然聽見,一處地兒傳來‘隆隆隆’的銅鑼聲響,原是來了個跑馬賣解的班子正要表演。
蘇鏡音當即轉身走近那處,前方圍觀群衆很多,裡三層外三層,遮擋得嚴嚴實實的,她什麼都看不到。
有了前邊一堵人群擋着,鹹魚如蘇鏡音,頓時就洩了氣,突然又不想看了。
一轉頭,卻蓦然對上了一雙十分明亮的眼睛。
眼瞳之中,透露着百分百清澈的愚蠢。
蘇鏡音眨了眨眼。
那是個年輕俊秀的男孩子。
雖然他看起來比她還要大上兩三歲的模樣,但那雙幹淨明朗的眼睛,實在不能讓人将他與男人一詞聯系在一處。
走過來的這一路上,看她的人很多,但這是第一個,眼神讓她不覺得有絲毫冒犯的。
她禮貌的對那個男孩子遠遠點了點頭。
第一輪表演似乎已經完事了,班子裡的人正在收錢,從古至今,白嫖的傳統藝能,幾乎刻進了骨子裡,前方人牆很快作鳥獸散,蘇鏡音下意識轉頭去看,身後的茶花卻突然動作,笨手笨腳地遮住了她的眼簾。
她一頭霧水,困惑地拽下了茶花的手,下一刻,又被高大雄壯的另一座高山擋住了視線。
“那些……大小姐還是别看了,沒什麼好看的。”師無愧與茶花一樣,全是一副誓死擋住不讓她看的表現。
這樣接二連三的阻攔,凡是個人都會有逆反心理的。
但一條鹹魚沒有。
不看就不看嘛,她挑挑眉,很是幹脆利落,掉頭就走。
師無愧:“……”
茶花:“……”
兩人面面相觑,也是直到這會兒他們才恍然想起,自家大小姐平日有多持續性擺爛,除了身邊之人,其它半點多餘的好奇心,根本都不會有。
所以剛才如臨大敵的他們,臨了個寂寞。
然而此一時,那真真正正的大敵,卻在無意中被忽略而過。
蘇鏡音才剛走至街角處。
身後兩座煞神還未來得及跟上。
一片紅色衣角随風掠過。
倏忽之間。
煙紫缭繞的冷月清霜,消失得無影無蹤。
紅蝶翩跹,獨憐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