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

水門在得到了井一和早蕙的許可之後就馬上帶着桢出了門，急急忙忙的模樣就像是生怕山中小夫妻改主意又把桢扣下一樣。臨走之前，他倒還沒忘記把自己事先放在門口的一份打包好的食物帶走。

這是玖辛奈親手做的，内容物是一份米飯，加上卡卡西最喜歡吃的鹽燒秋刀魚和味噌茄子。

隻希望桢能成功地勸動卡卡西，讓他的情況能有些起色，讓他能從悲痛自責的情緒中走出來吧。

隻是，以桢現在的狀态，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啊……水門背着桢，總感覺比前些天背她的時候輕了很多。

這也是預料之中的事。卡卡西不也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了嗎？

隻是，現在再考慮這些事沒什麼用，但也不能什麼都不說，畢竟……水門對今天這件事還是覺得于心不忍的。于是他轉了下頭，看了一眼背上的女孩。

“阿桢，今天……謝謝你能過來。”

春天風大，所以早蕙在桢出門時給她戴上了口罩，這會她的聲音悶悶的，幾乎要被風聲蓋過。

“水門老師，這沒什麼的。”

她沒再說其他的話。然而，在這種時候，桢越是表現得不在意，水門就越是過意不去。于是他“恩”了一聲。沉默了幾秒鐘後，他又說道：

“阿桢，我不知道應該怎樣跟你說，”這種感覺太讓人難受了，水門真恨不得自己還在面對山中小夫妻的壓力，也不願意直接面對桢，“我隻希望你……不要恨卡卡西，好不好？”

長久的沉默。

沒錯，沒錯。現在對桢提出這種要求也實在是難為她了。他就不應該這麼心急非要在這種時候說這些話。姐姐死在了卡卡西手裡——雖然這并非卡卡西所願，可就算是桢再怎麼深明大義，又怎麼可能不怨恨卡卡西呢？

要是有後悔藥的話，水門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把那玩意吃下去，然後把一個“撤回”功能用在他上一句話上。

不能撤回，那就說點别的。水門沒話找話道：

“阿桢，你最近怎麼樣？”

這一次他很快得到了桢的回應。

“我很好。”

“你也别光顧着……也需要好好吃飯呢，晚上也要好好睡，知道嗎？”

桢在他背上發出一聲輕輕的笑，她回答道：

“我知道，水門老師。”

眼看着就到了卡卡西的宿舍樓下。水門放慢腳步，背着桢上樓。卡卡西住在二樓，水門輕車熟路地到了門前，低聲說了句“我們到了。”他把桢放在地上，轉頭囑咐她道：

“阿桢……我也知道這件事對你來說很不容易，所以你一定不要傷到自己。井一跟我說要是看見你哭就趕快把你打昏……可，我覺得那樣也……至少也會傷害到你。哎……盡量不要哭，好嗎？”

水門真擔心在她聽到這些話的時候就忍不住流淚。但是，他看到桢眼睛上覆蓋的紗布依然雪白幹淨。很明顯，他們一路上的對話還沒有讓她情緒失控。

可進了屋之後呢？看到卡卡西之後呢？她依然能忍得住？

畢竟聽人轉述某件事是一回事，當面與那個人對質又是另一回事了啊！

隻要這個小女孩掉眼淚，已經與井一有了約定的水門就一定要履行自己作為臨時監護人的職責，畢竟他也信誓旦旦地跟井一保證了。可是，那樣一來，他今天所作出的一切努力都将付諸東流。而且，他也不要指望井一能再給他一次機會，再把桢拉出來一回。

阿桢，求你了，不要哭，千萬不要哭。

水門緊張地瞪着桢，一時間也不知道從她那裡期待着什麼答案。倒是桢握着拳頭，點了點頭，聲音清晰地說了一個：

“好。”

“……那，我們就進去了。”

水門略松一口氣。他在卡卡西門外深呼吸了兩下，用鑰匙打開了卡卡西的房門——這鑰匙還是他最近為了能随時看望他這個學生臨時配的。他推門進屋，同時把站在門口不知方向的桢引進門。

卡卡西這會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桌邊，手裡拿了副卷軸在看。但是從他那呆滞的眼神也能看出，他根本就沒把卷軸的内容看進去。他沒戴護額，閉着一隻眼睛，另一隻眼睛下方有非常明顯的陰影，眼睛裡也布滿血絲。聽到門響，卡卡西一臉茫然地擡頭望向門口。在看到瘦小的桢之後，他似乎不敢相信一般還揉了兩下眼睛。

……當然也可能是太久沒睡覺視線模糊了吧？

水門強忍住心酸，盡量用輕快的語調招呼道：

“卡卡西，你看誰來看你了？”

卡卡西“咣當”一聲把卷軸丢在桌子上，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三步并作兩步，一路沖到了桢的面前。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那隻猩紅的寫輪眼也不例外，專注的模樣就像是想要确認眼前的野原桢會不會是某人假扮的。起初的不敢相信過後，卡卡西又往前邁了一步，伸開雙臂猛地把略低着頭的桢抱在了懷裡。

他的下巴磕到了她的額頭，她的鼻子撞上了他的胸口。在一邊圍觀的水門差一點“哎喲”一聲。可是，桢并沒有發出痛呼，隻是順着卡卡西沖過來的方向倒退了兩步，勉強站穩了身子。

在這一刻，時間似乎靜止了。

在一邊圍觀的水門強忍住眼淚。他知道卡卡西在看到桢的時候肯定會比較激動，但他也沒想到卡卡西會直接抱過來——而這似乎并不應該在人意料之外。這四個孩子當中——帶土走了，凜走了……卡卡西雖然看起來冷漠，但是，他真的是把這幾個朋友、同伴放在心裡的。所以，水門不敢發出半點聲音驚擾了他們。

……直到他聽到了卡卡西低低的嗚咽聲。

“對不起……對不起，”卡卡西的聲音顫抖着，包含着濃烈的悔恨痛惜，“對不起……”

他緊緊地抱住懷中的女孩，瘦骨嶙峋的手臂環住她的腰背，仿佛她是他生命中的珍寶。

水門擔心地望着桢的背影。她在卡卡西的懷裡，并沒有發出半點聲音。她盡力側過腦袋——還好，她似乎并沒有什麼流淚的迹象——垂在身側的雙手握成拳頭，雙手的骨節都已經發白了。很明顯，她在強忍着什麼。

阿桢，求你了，别哭，千萬不要哭。

桢比卡卡西矮了半個頭，再加上最近身體虛弱，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個易碎的娃娃。水門的本意是叫她過來勸說卡卡西好好吃頓飯，可不想讓她再出什麼狀況。

于是水門連忙後知後覺地制止道：

“卡卡西，你會把阿桢弄傷的！”

卡卡西一邊抽噎着一邊略微松弛下來。但他依然沒有放開桢。他的眼淚一刻不停地從眼眶裡淌出來，滲進面罩裡。整個面罩都被弄濕了一大片，場面堪稱滑稽可笑到了極點。

然而，在場三人的心都已經被悲痛填滿，誰也沒有注意到這些。

良久，桢放松了自己的拳頭，兩隻手慢慢擡起來，像是撣灰塵一樣輕輕拍了拍卡卡西的後背。

“别哭了。”她說。

她的聲音細弱無力，但平穩不顫抖。就好像……她隻是一個與卡卡西毫無關系的局外人，看到卡卡西毫無理由地哭泣時，輕描淡寫地過來安慰一下。然而，這句話似乎隐藏着無窮的魔力，卡卡西全身一震，終于放下手臂，讓她脫離了自己的懷抱。

桢往後退了一步。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