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
桢已經醒了。
她的身邊沒有人聲，看來并沒有人看着她，這也就代表着沒有人會一直喋喋不休地安慰她、哄勸她、關心她。
所以她總有空閑來好好想一想自己的事。
她并沒有像那些電視劇裡矯情的失憶女主角們一樣，醒來就抱着腦袋嚷嚷“我是誰？我在哪？”甚至連自己姓什麼都忘了。事實上，她清楚地記得自己姓什麼叫什麼，記得她和凜之間的一切，記得之前發生的所有事。
她已經失去了凜。那種感覺就像是自己的心被刀子割去了一半。那一半的心随着凜的去世而死去了，剩下的這一半被她留下來勉強安慰自己，順便做好準備迎接接下來她将失去的一切。
她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她睜開眼睛，發現這是在山中家的客房。
……不是她和凜的那間宿舍。
她瞪着天花闆想了想，現在一看，這間客房似乎變成自己的專有物品了。
桢勉強從床上坐了起來——她沒有感覺到頭重腳輕。這一次的昏迷和從前并不一樣。她除了覺得身體略無力之外，似乎并沒有其他的不良反應。
于是她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挪動到了室内的穿衣鏡面前。過去的一段時間裡，由于她無法視物，移動也不方便，這面鏡子就是擺設而已。而到了現在，它終于要發揮自己應有的作用了。
桢走近鏡子，瞪大眼睛，細細地觀察着鏡中的自己。
作為一對非雙胞胎的親姐妹，她和凜的長相還是有一些相似之處的。她們臉型、鼻子、耳朵的形狀都一般無二。不過養病這麼久，她的下巴越發尖了，臉蛋也沒什麼肉，這一點和凜不一樣。凜的面孔向來是圓潤可愛的，總是有健康的紅暈在——當然了，具體是“健康的”還是“害羞的”有待商榷。凜的眉毛比她的濃一些，發色也比她的深。凜的嘴唇紅潤飽滿，她的嘴唇蒼白幹裂。眼睛……凜的眼睛雖然形狀和她的相同，卻沒有她的大——也有可能是因為她太瘦了，顯得眼睛大。凜的眼睛是褐色的，就像一隻小鹿，眼神有時靈動，有時溫柔。她的眼神就跳躍得多——如她所說“總像是在憋着什麼壞主意”。
而到了現在，恐怕再沒有人說她們兩個人眼睛長得像了。
怪異的眼睛，她并不是沒見過。那個大名鼎鼎的大蛇丸大人就頂了兩隻蛇眼四處招搖。然而蛇眼僅僅是個豎瞳而已，還沒完全脫離“生物”的範疇。白眼乍一看有些怪異，但湊近看還是能看出有瞳孔的痕迹。宇智波家的寫輪眼，也不過是在戰鬥期間瞳孔當中有幾個亂轉的勾玉而已，其他的時候那雙眼睛還是正常的。
她這雙眼睛呢？
其實純黑的眼睛也未必不好看，至少她看過的那些瑪麗蘇小說裡總有描述男主長相的“兩隻眼睛就像兩顆黑曜石”什麼的。可就算是黑曜石，也總會有些光彩，總能把那些冰山怪或是變态總裁們的情緒暴露出一些來。而到了她這，那兩隻眼睛就像是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毫無光澤，毫無情緒，甚至連目光的落點都看不出來。
這還是人眼嗎？
鼻子有些發酸，她輕輕搖了搖頭，把這一點悲傷壓了下去。
别哭，阿桢，别想太多。别想太多就好了。
你看看，所有人都在盼着你快點好起來。老師、師母、惠比斯、阿凱、水門老師、玖辛奈大人、卡卡西……
桢做了個深呼吸，強迫自己不去想卡卡西，而是把注意力轉移回那些一心想讓她遠離悲傷的人們。
師母懷孕了，老師除了照顧師母，還得花心思照顧她。
惠比斯和阿凱更不用說了，除了任務、訓練之外，總是會想辦法逗她開心。
水門老師和玖辛奈大人……是的，她一直沒見到玖辛奈大人，可是聽老師說，玖辛奈大人是在惦記着她的。水門老師也在關心着她的安危，上一次他上門為了卡卡西……
打住！！停！！！不要再想了！！！
所以，她總不能就這樣一味悲傷沉寂下去。她總該想些辦法回報他們，或者至少讓他們少擔些心吧。
那麼……這樣做的第一步，恐怕就是正視自己這雙眼睛了吧？
桢忍住心裡的不舒服，強迫自己盯住鏡中那兩隻黑眼睛，正當她這樣做的時候，有人輕輕開了房門進屋。
是井一老師。
一見桢正坐在鏡子前回頭望着自己，井一如臨大敵一般往前緊走了兩步，試探地問道：
“桢，你在做什麼？”
聽他那小心翼翼的語氣，就好像他一直在擔心桢醒過來之後就會狂躁地把自己的眼睛挖出來一樣。
桢搖了搖頭道：
“沒什麼，我就是……練練膽。”
之前她那雙眼睛剛剛露出來就把大家都吓得夠嗆，同樣把她自己吓壞了。然而等她仔細想想，便覺得，自己有些反應過度。
她連凜不在了這件事都已經接受了，其他的任何事，便都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内——至少她不應該被吓成那樣。
凜不在了，她變成什麼樣都不會吓到凜，那麼變成什麼樣也就無所謂了。
井一似乎略微放松了些，露出一個笑容來。
“其實習慣了也沒什麼的……你是忍者嘛，這雙眼睛看着是怪了些，但用處還是很大的對不對？而且你的實力肯定會提高的嘛……”
木讷的井一老師所說的這些話并不能真正安慰到桢，或者說，現在的桢，已經不需要人安慰了。
她低下頭，腦袋輕輕點了點，表示自己對剛才老師的話全盤接受，并且絕沒有一點反駁意見。
“老師，我想出去一趟。”
“什麼？現在出門？可是你的身體……”井一一愣，連忙反對道，但是，他很快意識到桢所說的“出門”意味着什麼，于是立刻改了口，“哦哦……這樣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