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卡西的臉白了些,他眨了兩下眼睛,并沒有對她提出的這些根本無須回答的反問句做出任何回應。見狀,桢頓時産生了一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她嗤笑一聲,繞開了卡卡西,繼續大步往前走去。
卡卡西無聲地跟在她身後,就像是個比她還高的影子。
終于走到了桢的宿舍樓下,卡卡西緊走幾步,跟上了桢。他低聲說了句:
“我不跟你上樓了,到家了在窗口喊我一聲就好。”
這樣他就能确保桢的安全了。很聰明的主意,對不對?
然後他這句話成功點燃了桢一直在心裡悶燒的怒火。
“卡卡西,你這是在幹什麼?你到底想怎樣?”
她甚至腳步未停,一陣風似的刮進樓道裡。她的聲音在封閉的樓道當中顯得有些發悶。
卡卡西做了個深呼吸,跟了上去。桢今天的情況太反常了,反常到讓他不由得心生警惕。
“為了保證你的安全。”
桢突然停下腳步,她回過頭來怒視着他——雖然現在卡卡西已經沒辦法看出桢的眼神落點在哪裡,但他能确定,桢現在憤怒到了極點,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可是到底為什麼呢?
“你保證我的安全?你是我什麼人啊?我憑什麼要你保證我的安全?”
一連串的問句從她嘴裡蹦了出來,卡卡西幾乎能看到她每一句話後面都跟着越來越多的問号。
“……凜把你托付給我,所以我……”
桢突然伸手制止了卡卡西繼續說下去。她緊緊咬住顫抖的嘴唇,似乎在強忍着什麼。最終,她臉上挂着一絲諷刺的微笑,問道:
“卡卡西,你還沒有厭倦這種托付來托付去的無聊廢話嗎?”
無聊……廢話?
帶土把凜托付給他是無聊的廢話?
凜把桢托付給他是無聊的廢話?
“……你别胡說。”
卡卡西瞪着桢,看着瘦小的她梗着脖子像個小鬥雞一樣在他面前站定。
“我胡說?我怎麼胡說了?”桢尖刻地大聲道,“帶土憑什麼把凜托付給你啊?他是凜什麼人?他有什麼權利把凜托付給你?我告訴你卡卡西,當時凜被你保護得一天開心的日子都沒有過過,她能接受你保護她完全是因為她想讓你心裡舒服而已!你有問過她的意見嗎?她願意讓你保護嗎?”
嗓子被哽住的感覺真難受啊……被人逼問到啞口無言的感覺真難受啊……卡卡西的眼眶開始發熱,他狼狽地倒退了兩步,一時間滿腦子都是帶土和凜兩個人的形象——
帶土自信滿滿滴叫嚣着要當上火影……帶土被巨石壓住了半身……凜神情專注地給他做包紮……凜被千鳥穿透了心髒……
片刻之後,他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我……我對不起凜,我沒能保護好她……”
桢就好像根本沒有聽到卡卡西悔恨的自白,依然在一邊笑着一邊把那些刺心的話一句一句大聲說出來。
“你說要來保護我?卡卡西,你憑什麼保護我?你别告訴我說是凜臨死前對你說出了我的名字。井一老師都告訴我了,那種時候凜根本就沒有時間說什麼話!你隻不過就是看到了凜張了張嘴就以為她要讓你保護我?說不定她當時根本就是想讓你離我遠點才好!卡卡西,你根本就是個自私到了極點的人!你隻想要自己心裡好過,從來不考慮别人的感受!”
卡卡西的臉漲得通紅,他想要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想要說明自己并不是自私并不是單純為了凜的托付才去保護桢。他們水門班(再加上個桢)已經失去了兩個人,他想要保護身邊這僅存的同伴其實是非常容易理解的事。但是,他無法否認,桢所說的……至少有一半……或者,一多半都是對的。于是,在近乎歇斯底裡的桢面前,他完全沒有招架之力。
“我知道你恨我,因為我殺了凜……因為,凜死了我還活着,”十三歲的卡卡西第一次産生了一種在大庭廣衆之下受人審判的錯覺,“可是我真的不想讓你出事。”
無論怎樣,無論桢再怎麼恨他,卡卡西都覺得,現在的自己脆弱到了極點。他再也經受不起任何一場殘酷的分離了。
他讨厭帶土,卻從未想過讓帶土替他去死。他想保護凜,凜卻又死在了自己手上。他想讓桢平安,可是……
“卡卡西,我不恨你,我也不需要你為凜的死負什麼責任。”桢靜靜地說道,“我隻是不想看到你。每一次你擺出這樣一張逆來順受的臉出現在我面前,我都想狠狠打你一頓。”
桢一邊說着,一邊使勁把鑰匙插@進鎖孔。她的手抖得厲害,似乎下一秒鐘就會把鑰匙弄斷在鎖孔裡。
卡卡西看着她的動作,急切地上前一步解釋道:
“不,如果你出事的話,我會……難過的。不隻是因為凜的托付,我真的會……”
桢再一次暴躁起來:
“我不需要任何人為我負責!就算我哪天死了,應該被追責的也是那個罪魁禍首。退一萬步說,對我的死感到傷心愧疚的應該是井一老師,應該是惠比斯和阿凱——跟你又有什麼關系??我死一百次,也與你毫無關系!!所以别在我身上浪費你的聖父心了!!!”
他們應該感謝現在的時間是上午,忍者們出門任務的任務,訓練的訓練,沒有什麼人守在家裡,更沒有人由于兩個人制造了如此之多的噪音而開門看個究竟。空蕩蕩的走廊裡回蕩着桢的尖叫聲,震得人耳朵嗡嗡直響。然後,“砰”地一聲巨響,桢狠狠地把門摔上,整個大樓都為之顫抖不已。緊接着,就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靜。樓道裡再沒有任何聲音出現。
那一道門,冷冰冰地把他和桢隔絕在兩個世界裡。他的世界,就像是這光線昏暗的樓道,沒有任何人陪伴他。
從前他沒有什麼同伴,他也一直覺得自己不需要人陪伴。有人硬闖了進來改變了這一切,他就理所當然地以為他們會永遠陪着他。可是,他們又一個接一個地離開了,隻留下他一個人。
他的世界,永遠就隻有他一個人。
然後,他聽到身邊那扇冷酷地關緊的大門内,傳來一聲女孩痛苦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