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
心裡有事，人就睡不着。卡卡西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折騰了大半夜，接近天亮才朦朦胧胧地睡着。可沒過兩個小時，他又從床上爬了起來。雖然天色還早，他還是決定趕緊起床，不然在床上越躺越難受。
從前為了帶土和凜夜不能寐時，第二天早上卡卡西總會覺得自己從頭到腳哪裡都不舒服，脖子以下的每一個細胞都想重回床鋪的懷抱，卻礙于這個太有責任感的大腦不得不掙紮着起身。然而今天，卡卡西卻覺得自己全身都有使不完的勁，腦子也清醒得可以直接去當法官。可是，他還不能直接奔赴今天的目的地，因為太早了，而他和桢約定的時間可是下午……
但是，完成任務回家的他還在處于難得的假期中，這也就代表着，他今天除了這件事根本沒别的事好幹。
所以還是出門吧。
出門之前他很反常地跑到衛生間對着鏡子照了照，用心整理了一下自己一向亂蓬蓬的頭發，又拉了拉領子，抹平前襟上的褶皺。他心裡的一個聲音告訴自己今天是去看帶土和凜，不要這樣不淡定，可馬上又有另一個聲音高聲提醒他今天可是他和桢去見家長的日子，絕對不能等閑視之。
在初升的太陽照耀下，卡卡西來到了墓地。
火之國這幾年并沒有刀兵四起，雖然邊境偶爾不太平，絕大部分也都是小打小鬧，不會出現什麼忍者大規模陣亡的場面。現在是在清晨，更不會有人這麼早來上墳。卡卡西放眼望去，墓地空無一人，他很懷疑就連管理員都沒起床。
可是卡卡西已經來了。他心裡裝着一件事，迫不及待地想要分享給他的隊友聽。然而當他真正站在帶土那與旁人沒甚差别的墓碑前時，他卻突然發現自己——詞窮了。
卡卡西從來都不是那種聒噪的人。在那無憂無慮的兒時，他便從未養成那種主動和家人坦白一切的習慣。後來加入了水門班，在看着隊友們萬分不順眼的情況下，更不能指望他拿某人當成知心好友了。再後來，到了今天，他經曆了那些事，又加入了暗部，每天所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想方設法地保守秘密。如此，哪怕他今天的心情舒暢到了極點，哪怕他的确想要和某人傾訴一二，卻仍然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但他知道，帶土在那最後一刻，已經把他當成了朋友。既然如此，他相信，帶土在冥冥之中必定會體會到他的快樂，并且同樣會為他，為桢感到高興的。
這好像是卡卡西第一次面帶微笑地望着帶土的墓碑。他幾乎能想象得到當那咋咋呼呼的帶土聽說他和桢在一起之後會有什麼反應——帶土才不會平平淡淡地恭喜他們倆呢！那家夥一定會瞪圓一雙黑眼睛大聲嚷嚷着“不信不信”，或者幹脆把他們倆拉到一起硬逼着他們當衆親一個才算數呢！
就算是那樣也沒什麼不好的。卡卡西也許會覺得羞赧，但是，又會非常滿足。更何況，如果他真的有機會這樣做，也就代表着之前的一切慘劇都沒有發生過，他們每個人的生活都會又豐富又快樂的吧。
到了如今，卡卡西總算是理解了當初的帶土。帶土喜歡從小就鼓勵他安慰他的凜，喜歡到拿着凜的照片親來親去，一有機會和凜說話就滔滔不絕，看到凜友善地對待别的男孩就不高興，卻又舍不得對凜發脾氣，隻能自己生悶氣。如今的自己呢？喜歡上了從小就對他既不友善又不溫柔的桢（……），喜歡得忘記了她從前對他說過的所有那些不客氣的話，他想要給她所有最好的東西，看到她親親小鳴人都覺得心裡别扭……
戀愛中的人果然都是這樣傻氣，卻都傻氣得心甘情願啊。
卡卡西就這樣帶着一個笑容，靜靜地在帶土的墓前站了很久很久，久到太陽爬到了他的頭頂上，久到他錯過了午飯，久到太陽西沉，他卻依然恍然不知。某一隻不讨人喜歡的烏鴉“嘎”地大叫了一聲，卡卡西這才如夢初醒，下意識地望向了凜的墓碑。當然了，他并沒擡頭，隻是斜了下眼睛，便看到桢那小小的身影站在凜的墓前，腦袋耷拉着，活像是在和長輩承認錯誤。
她來多久了？自己怎麼才發現她的存在？她是不是在等待着他的出現，一直忍着太陽曬來着？
卡卡西下意識地就想飛奔過去，可他依然控制住了自己的身體。又看了看帶土的墓碑，卡卡西含糊地說了一句：
“帶土，以後我會和阿桢一起過來看你的。”
這句話中隐含的信息量可太大了！不過卡卡西當然不可能給帶土解惑——盡管帶土沒這腦子分析他話中的含義。可這多少也算是卡卡西把自己和桢的關系藏頭露尾地透露了那麼一點點，這對他來說也算是難能可貴了。卡卡西的周圍沒有人。墓地角落裡倒是有那麼幾個人走動，想來是過來祭奠親人或是朋友的忍者和平民——他們肯定聽不到他的話。
直到他聽到了來自側後方的一聲“哼”。
一桶冒着絲絲白氣的冰水“嘩”地一聲澆在了卡卡西頭上，他整個人都呆滞了。卡卡西迅速回身望去，意料之中地發現身後空無一人。他的拳頭握得緊緊的，手指冰涼。心髒狂跳着，就好像某個剛跑完一萬米的運動員剛把心髒交換給他。他瞪着眼睛，警惕地掃視着身後那堆墓碑，生怕從哪個墓碑後面蹦出來個人大笑着說自己知道了他的小秘密。涼風拂過，遠處的松樹“嘩嘩”作響，蓋過了他那沉重的心跳聲。
良久，卡卡西又聽到了兩聲“咕”，他強迫自己把目光投向一隻從某個墓碑後面踱步出來的灰鴿子身上。那灰鴿子根本沒注意有人在惡狠狠地瞪着自己，随着那兩條小細腿的走動，柔軟的小脖子一伸一縮地，像是在尋找地上的草籽，卻不知道卡卡西這會恨不得把它做成烤乳鴿。
嗯，鴿子的叫聲加上遠處樹葉的“嘩嘩”聲，很容易讓人誤會的吧。他卡卡西可不是什麼菜鳥忍者，想要在他身後偷聽卻不被自己發現，那人的實力必定不同凡響——可問題是，實力再高，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消失在空氣中吧？當初他和桢發現有人扔掉凜墓前的花，那個人也許會突然變成鳥兒飛走，可眼前這灰鴿子明明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扁毛畜生，絕沒可能是某人變的嘛。現在想想，當初那人也許隻是腳步輕了些，沒留下更多的腳印好像也說得過去的吧……
短暫地平複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卡卡西輕輕籲了口氣。他一邊又瞪了那隻找不到草籽便準備振翅飛走的鴿子一眼，一邊埋怨自己神經過敏耽誤事。一見桢在凜的墓前用手絹擦拭着墓碑，他便邁開步子，向她走了過去。雖然站了大半天，他的動作倒沒怎麼不對勁，反正做任務盯梢有時保持一個姿勢的時間比這還要長呢。
聽到卡卡西的腳步聲，桢下意識地回了下頭。當然了，她不必看到卡卡西的臉，隻掃到了他的褲腳便把頭又轉了回來。
“阿桢，你什麼時候來的？”卡卡西的聲音不大不小，沒刻意壓低，也不至于聽得費勁，“來很久了嗎？”
桢沖他笑了笑。
“也沒有啦，剛來一會。”
她當然一來就看到卡卡西那寂寥又孤獨的背影了，可是，她沒有去打擾他。不光是卡卡西在為該如何跟隊友“交代”矛盾，她就更是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