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0.
當看到藥師野乃宇那雙鎮定中帶着一絲贊賞的眸子時,疲憊到了極點的桢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被領導一手推上前線孤立無援的委屈湧上了腦海,被産婦的呻吟聲折磨了十幾個小時的壓力突然一輕,桢幾乎在一瞬間便感到鼻子發酸眼眶發熱。
是在這位前任孤兒院院長面前放肆地大哭一場,還是怒氣沖沖地揪住她的領子叫罵“事都辦完了你才出現”?
不行,不能這樣做。她不能這樣軟弱——為了釋放而叫罵也是軟弱的一種,尤其是在塵埃落定之後。
最終,桢在叫出了一聲“院長”之後,僅僅是“哼”了一聲,帶着一絲埋怨說道:
“院長大人來得真是時候,”她輕輕拍了拍手裡紅嫩的嬰兒,用指背碰了碰那吹彈可破的小臉蛋,“好久不見,不知道您現在哪裡高就啊?”
和她一樣,盡管野乃宇離開孤兒院有段時間,那照顧孩子的手法卻依然沒有被遺忘。這脆弱的、剛剛出生的小寶寶被她洗得幹幹淨淨,那花瓣一樣嬌嫩的小嘴一張一合,本能地尋找着母親的乳汁。桢輕輕晃了晃這小生命,稍微轉身,示意站在屏風邊的癸上前,把孩子遞到了她懷裡。桢則留在原地,把昏迷中的花雲擋在身後。
“把孩子給矢田部大人送去,産婦現在沒有奶水,先沖點奶粉給他喝吧。”
她說的是“他”,沒錯,這是個小男孩。癸誠惶誠恐地接過這看上去碰碰就會碎的軟塌塌的小孩,如同捧着個引線在“嘶嘶”燃燒着的炸@彈一般沖出了門去,把還散發着些許血腥味的産房留給了清醒着的兩人。
桢眼看着癸抱着孩子出了産房,感知到乙在外面,孩子已經安全地到了矢田部大人的懷裡時,才微微放松了些。剛才那片刻的情緒崩潰讓她覺得更累,但她的工作還不算完。她還需要給産婦清理身體,回頭再把她安全地交付給關白府内的下人們。野乃宇就這樣站在距離産床大約三米多遠的位置,饒有興緻地看着桢忙忙碌碌,卻沒有過來幫一把手。
“你做得很不錯,”她稱贊道,“看來你之前沒有對我說謊,這手法的确像是琵琶湖教出來的。”
準确地說,桢的手法是個大雜燴,是集琵琶湖大人、佳純醫生和小愛護士長于一體的。不過這會野乃宇一廂情願地把她歸到琵琶湖大人門下,桢當然不會否認。
“那當然,琵琶湖大人是個稱職的醫療忍者,她至少不會遲到。”
這句話一出口,桢做了個深呼吸,感覺自己胸中那股郁結之氣似乎散去了一些。琵琶湖大人是她的長輩,是她的老師,可野乃宇不是。非但如此,她還曾經幫着團藏大人把野乃宇逼出了孤兒院——如此,不管野乃宇今天到底是主觀上非要遲到,還是客觀原因導緻遲到,都無可厚非,因為隻要不超出團藏大人給出的期限,她就有權利這樣做。
可是,野乃宇不是自诩悲天憫人嗎?她不是為了那一村子的人命耿耿于懷了好多年嗎?她難道會想不到孕婦生産突發情況頗多,她的遲到可能會導緻最悲慘的一屍兩命嗎?這種事對一個醫療忍者來說難道不是個沉重的打擊?
還是說,野乃宇早已抛棄了自己的醫療忍者身份,安心地當一個無節操無下限的間諜忍者去了?
桢隻是個小小的感知系忍者,不過是能準确地看到胎兒和産婦的情況還在産房裡工作了半年多而已。她不會治療,癸更不會。如果花雲有事,她們倆什麼都做不了,隻能眼睜睜看着她死。
好吧,今夜的花雲很幸運,桢也很幸運,可是,事後越想越是後怕。
看着桢一臉的不忿,野乃宇笑了笑,依然沒有動手幫忙。她解釋道:
“我一周前接到的通知,”她想了想,似乎不太确定自己要不要說出後面的話,最終,她搖了搖頭,說出了一句桢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聽的話,“本來我預計我會在明天趕到的,現在還好,就算是……”
野乃宇垂下眼簾看了眼依然在昏睡着的花雲,把目光重新放在桢臉上:
“就算是真有什麼事,我現在到了,也不晚。”
桢翻了個白眼,更加不忿地“嗤”了一聲,表示對野乃宇的盲目自信十分不滿,盡管她知道野乃宇說的是實話——能被團藏大人和琵琶湖大人如此推崇的人,實力絕對不容小觑,至少她不該懷疑野乃宇的醫療忍術。
但是,這又讓她不得不懷疑團藏大人的用心。花雲生産離預産期晚了兩天,如果團藏大人真心想要幫助矢田部大人的話,至少也應該安排村裡的醫療忍者和桢一同出發才對,而不是大老遠地發消息勞動野乃宇。
乙和桢算得上是團藏大人身邊的紅人,團藏大人派了他們出來,至少外人應該不會認為團藏大人對委托不盡心盡力。然而這兩個人其實對保住産婦的命沒太大幫助,加上個癸也沒用。
團藏大人派出了野乃宇,野乃宇本該在預産期之後兩天出現——幸好花雲也晚了兩天,這可就沒人能算得準了。
團藏大人到底想要達到什麼目的呢?排除掉那些“幸虧”、“幸好”,還剩下什麼呢?
花雲生産,身邊卻沒有醫療忍者,她可能會傷了身體,甚至可能會一命嗚呼。當然了,有了桢在,孩子倒是不會有什麼問題。
由于幼時的經曆,她知道矢田部大人和三代之間的關系。矢田部大人的委托應該是交給三代的,可三代沒派人來,團藏大人卻越俎代庖來着。
如果花雲有事,疼愛女兒的矢田部大人會把怒火燒向把身邊近人悉數派出的團藏大人,還是他那被某些事務纏住根本沒派人過來的老朋友三代?三代當然有合理的解釋,但是,像他們這種身份,又慣會打啞謎,有話不直說的大人物,會急切地上門,向人家解釋自己的苦衷嗎?
團藏大人難道隻是想在三代和矢田部大人之間制造一些小小的矛盾?這種矛盾現在也許不會讓他們徹底決裂,可将來呢?花雲的死,或者花雲那病弱的身體(肯定活不了太久),應該會成為兩人之間一根不大不小的刺吧。
不知道這種推理能有幾分可能性。
在清理的過程中,花雲悠悠醒轉。她那無神的眼睛瞪着天花闆,嘴巴張了半天,卻隻能發出幾聲嘶啞的呻@吟——在剛才的産程中,她叫喊得太多,嗓子早啞了。在确定了産床不遠處壓陣的野乃宇不會跑過來要了花雲的命之後,桢也沒再管她,反正花雲一直都很好,用不着野乃宇出手。桢探了探花雲的腦袋,說道:
“想看孩子是嗎?他在矢田部大人那裡,不會有事的。”
一般來講,知道孩子很安全之後,産婦的下一個問題就是“我什麼時候給孩子喂奶”之類的話。花雲也的确在想着這個問題。于是桢很順溜地制止了她再用喊劈了的嗓子說話:
“孩子今天有奶粉喝,你休息一下,明天再試着喂奶。”
花雲總算放了心,精疲力竭的她閉上眼睛,沒到三分鐘便睡了過去。桢便快速結束工作,和野乃宇走出了産房。門外自然有關白府内的下人進屋照顧産婦。乙依然守在門外,正在和癸大眼瞪小眼,兩個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