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能行麼?
沈庭章摸向膝蓋,有些懷疑,但為了不辜負他一片心意,還是道:“多謝,你先放桌上吧。”
“沈哥自己會揉麼?”
祁凝玉假裝不經意路過,呵呵:“他力氣大,沈哥不如讓他給你揉一回。”
“這怎麼好……”
沈庭章還想拒絕,祁凝玉順勢勾住小滿下巴,将他帶回房。
屋内轉眼就剩兩人。
蔺宵已經卷起袖子,先打來一盆熱水。
沈庭章:“還是…不用了吧。”
“沈哥别怕,我盡量輕些。”
話說到這份上,再拒絕就不好看了,沈庭章隻得褪去鞋襪,慢慢掀起褲腿,直到膝蓋上方。
“那就麻煩你了。”
目光落過去,先是兩條白皙勻稱的小腿。
蔺宵喉結微動,單膝跪在地毯上,一隻手握住纖細的腳踝放進溫度适宜的熱水中。
“先泡一泡有助于足部血液循環……水溫還好麼。”
粗粝的指腹輕輕摩挲踝骨,沈庭章不禁縮了縮,熱氣上臉,後頸都好似隐隐發熱。
“很,很好。”
蔺宵掬一捧水掠過腳背,掌心一寸寸往上輕輕揉捏,直至膝蓋發現,下方有兩處明顯的疤。
“沈哥腿疼不是寒症引起的?”
“幾年前,不下心從樓上摔下來……”沈庭章輕描淡寫,“現在已經沒事了,你看,疤都快不見了,隻不過下雨的時候還有點疼。”
騙人。
豈止是有點。
當時摔得一定很嚴重,才會連骨頭都損傷了。
蔺宵輕歎口氣,擦幹腳給他穿上保暖襪放自己腿上,再用熱毛巾敷在傷處一陣,往掌心倒幾滴藥酒,摩擦生熱後捂住膝蓋,慢慢摁壓揉搓。
熱意源源不斷,癢癢麻麻。
沈庭章不太習慣這樣的觸碰,腿總忍不住想往回收,偏偏他另隻手牢牢把住了小腿肚。
“哥感覺怎麼樣?”
“好像……好了很多。”
蔺宵摁完一側,放下褲腿接着去摁另一條,等兩條腿都摁完了,再捉住腳踝,塞進棉拖。
“沈哥先試試效果怎麼樣,好的話,就繼續用。”
“……好。”
淅淅瀝瀝的雨持續到深夜。
夜裡,沈庭章側躺着碰向膝蓋,傷處依舊熱熱的,比以往每個雨夜都要好過許多。
可他還是失眠了。
…
與此同時,燕北也在經曆寒露過後的第一場雨。
暴雨不斷沖刷緊閉的門窗,沈問月獨自睡在卧房,不安地來回翻身,額上漸漸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總是會夢到沈庭章。
年輕時的沈庭章,一年總要到沈家老宅走動兩回。偶爾有一回,撞見她因為記不住鋼琴譜子躲到花園偷偷哭,就手把手地教她彈。
那雙手,溫暖極了。
不像母親,從來不會摸她腦袋安慰她,隻會覺得她還不夠優秀。
為什麼會彈錯?
為什麼評級沒有其他人高!
為什麼連這一點小事都辦不好。
……
沈庭章就不會這樣,他會誇她比上一次有進步,哪怕距離上次他們見面已有大半年時間,他也還是記得她。
唯一記得她的。
可從什麼時候開始,那樣幹淨美好的一個人變了。
六年前,為了養一個不明不白的小孩,不惜和爺爺鬧翻,三年前,不過死了一個管家,居然崩潰到自殺?
那不是她印象裡積極陽光的小叔。
她的小叔,不見了。
明明站在那裡,卻看不見她,再也不會對她笑。
自殺?
呵!既然這麼想死,那就去死好了!
她伸出手,輕輕一推。
“啊!!!”
沈問月猛地睜眼坐起,巨大的喘息聲充斥耳畔,眼睛隻要稍一閉上,就是被她推下樓摔斷腿的沈庭章。
“怎麼了?做噩夢了?”
徐牧言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的,扯了扯領帶大步走到床邊坐下,一隻手扣住她後腦,語氣輕柔:“是不是做噩夢了?”
“牧言……”
下一秒,頭發被拽着往下。
“原來你也會做噩夢啊!”陰冷的聲調貼近,宛若惡鬼:“今天下雨了呢,你說,小叔的腿是不是又開始疼了!”
“徐牧言,你他媽放開我!”
“放了你?”男人力道不減反增,抓着她的頭發拖下床到化妝鏡前,“知不知道每個雨天,每一個!小叔的腿都疼得睡不着!都是因為你!”
“那又怎樣!那是他活該!!”沈問月抱住頭發,龇牙:“怎麼?這是沒找到人,找我撒氣來了!”
徐牧言呼吸一沉,将她推倒,“沒有人幫,他不可能跑得出燕北,你們…到底把他藏哪兒去了!”
“藏哪兒?哈哈哈!!!”沈問月摸到一頭血,轉過來失聲大笑,“藏哪兒,你去找啊,這輩子你都别想找到!”
面前蓦地刮起一陣風,越過她擊碎化妝鏡。
半晌,徐牧言擡起鮮血淋漓的手,撫上她的臉,“别讓我知道是你藏的,不然,我可不保證你那個寶貝女兒會出什麼事。”
“徐牧言!那也是你女兒!”
“那是你設計我得來的,小叔在,她才是。”
沈問月遍體生寒,等人發洩一通冒雨離開徐家大宅後,轉頭撥出一個号碼。
“告訴六叔,徐牧言開始懷疑我了,他現在拿玉珠威脅我。為了玉珠……玉珠是我的命!”
“你别慌。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自亂陣腳,他沒有十足的把握,八成是在詐你。”
“可是……”沈問月到最後忍不住低泣,挂斷之前啞聲輕問:“小叔,在外面過得還好麼。”
“據說準備開家甜品店了。”
“是麼。小叔做的甜品……應該很好吃吧。”
—
店鋪裝修期間,沈庭章也沒閑着。一口氣把能想到能做得出的甜品,全部羅列下來。
種類多達三十多種,囊括中式點心、西式甜品、吐司面包等等。
但這麼多全部做出來,不僅成本是個問題,也會破壞整個店的風格。
祁凝玉:“披薩這些就算了,小孩子還是喜歡奶油千層類居多,這些中式小點心嘛,保質期偏長,要不裝盒子裡少做點……”
蔺宵:“吐司面包,有些人來不及吃早飯,就會拿上兩三片充饑,買的人應該不少。”
“爸爸,我問了同學,他們很喜歡馬卡龍那種一口一個的,上課偷偷吃不會被發現哦。”
……
沈庭章聽取他們的意見删删改改,最後精簡到一張單子。
又分了幾個星期,每隔幾天做一樣當餐後點心,請他們品嘗。
“味道都很好。”蔺宵卻有一點擔心,“這些都由沈哥自己做,會不會太累了。”
“對啊。”祁凝玉難得跟他意見一緻,“要不沈哥再招一兩個甜點師吧。”
蔺宵:“或者,可以先試營業,看情況再招。”
沈庭章認真考慮過後,點頭:“這倒是個好主意。”
“嘁!”
祁凝玉白眼一翻,抱着撒上芝麻的蛋卷去玩小滿,最近頭發長了,正适合各種五顔六色的小皮筋。
堂屋轉瞬又隻剩兩個人。
蔺宵喝口茉莉花茶,清清嗓音:“沈哥最近,腿還疼麼?”
“好多了。”
沈庭章每隔三天,學着他的手法給自己揉,雖不能徹底根治,卻要比以前好很多,“你那瓶藥酒倒比膏藥還管用。”
“有用就好。”蔺宵放下茶杯,捏了捏手腕,“要不……我再給哥摁幾下吧,力道不同,效果也不一樣。”
“還是算了。”想起上一次的不自在,沈庭章突然起身,“今天天冷,煮了羊肉鍋子,我去看看火。”
…
廚房裡熱意升騰。
掀開蓋子後,沈庭章不禁用手背碰了碰發燙的臉頰。
最近天太幹了麼。
“哥煮的羊肉好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