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的主人頓了下,将它抽回黑袍下,看向門口:“嗯?”
“探視時間到了,您該離開病房了。”護士站在門外小心翼翼看着病房裡的兩個人,黑袍子先生三年如一日的耗到了最後一分鐘離開,他沒漏一塊皮膚,全都包裹的嚴嚴實實,
護士目送他離開病房,黑袍子悠哉悠哉的逆着光,鞋子啪啪打在地闆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護士如夢初醒般:“醫生說126床病人快醒了,您需要給他留個聯系方式或者口信嗎?”
黑袍子停下腳步,微微側過頭:“不了,他如果醒來收到我的口信,大概會想直接宰了我吧。”
黑袍子哼笑一聲:“沒辦法,小孩長大了,容易惱羞成怒。”
“還總愛處些不三不四的對象,唉…”
他隻停留這兩句話的時間,而後又和之前的三年一樣,穿過走廊,登上電梯,從六樓到負一樓,從光明裡到地底下。
周而複始。
三年後,福祿醫院裡。
走廊小電視上,傍晚六點的新聞正在播放。
主持人帶着标準化的微笑:
“天災七年七月二十四日,我國超三十所基地采用進化者異化者配隊新模式,争取控制異化者的狂暴現象。與此同時,新的移植技術大面積普及,普通人進行異化種移植手術的成功率提高到百分之五十八…”
微風緩緩吹過三年前躺在血泊裡不甘心的青年,接收他未說出口的言語。兜兜轉轉,在三年後吹響福祿醫院612病房窗邊的風鈴。
“叮铛叮铛叮— —”
126床上的青年緩緩睜開眼睛,三年前的不甘此刻有了聲音。
青年冷白的臉上貼着幾縷漆黑的發絲,平日緊閉着的冷厲眉眼,如今睜開時卻平和很多,微微上挑的眼尾讓這副眉眼豔起來。薄唇更添一分涼,目光移到眼下半厘米長的月牙疤痕
— —這幅墨勾勒出的天上美人落到人間。
顔至雪呆呆的看着天花闆,氧氣面罩還戴在他的臉上,呼吸的熱度全都噴灑到面罩上。床前滴滴響着的心電監護儀,以及住院卡上的— —持續性植物狀态,逆行性遺忘症。
18歲時的爆炸的嘶吼依舊在廢墟前回環往複,火焰靜靜矗立在刻滿罪惡的土地上,風刮過這片天空,然後悄悄停留在某個地方,品味硝煙的味道。
光怪陸離的光影不斷變換,被切斷的觸手,漆黑粘稠在地上滑行的怪物,滿地的眼球直勾勾盯着過往逃竄的研究員。
長着翅膀但沒有臉的天使,從腰往下生長的血色藤蔓,一跳一跳的透明玻璃心髒,扭曲的人臉,聽不清的模糊聲音,尖叫。歡呼。
顔至雪還在模糊不清的世界裡徘徊,醒來的— —是潛意識裡的126号。
是夜幕降臨後,年幼的126号躺在搖籃裡,眨着眼看向五個狗狗祟祟的年輕人,其中一個灰色蛇尾的年輕人輕輕撥動他還稚嫩的小手,
卻被年長一些的青年啪的一聲打紅手背去:“孩子還小,粗手粗腳的一邊去。”然後,年長的青年彎腰,避開手上粗糙的青色鱗片,用較柔軟的手心更輕的碰了碰他的臉蛋。
被打開的年輕人委屈着:“哥,你不也玩人家臉。”
兩人拌着嘴:“我跟你能一樣嗎?!”
“我不管我不管,我要鬧了啊啊啊啊!”
126号想要看清幾人的臉,仍舊是模糊一片,在五人中稍矮的那一個低頭看他的一瞬間— —
冰藍的眼眸,白色的睫毛。
126号又跌回下墜的混亂的世界。
有人在推着他往前跑,前面是看不見盡頭的走廊,濃霧追趕着身後的人,離126号一步之遙的身後,
爆炸的轟鳴,三隻眼的白頭發青年努力直起長期蜷縮的背脊站在樓頂,第一次也最後一次享受自由的自己。
啪— —
人體墜地的聲音,輕輕拂起地上的一層土,四周不斷響起的解脫又痛苦的笑聲。
一切都在身後人被濃霧籠罩的一瞬間徹底和126号分割在兩個世界。
推着他的那個人說:
“跑。”
跑,跑到哪裡去呢?無盡的長廊,隻有自己哒哒哒的腳步聲,126号無法回頭。
跑,離開這裡,帶着所有人的靈魂離開!
跑,再快點跑,别被困在地底,别讓死去的人失望,
跑,别成為孤魂野鬼,别成為126号,
“成為顔至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