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嘛?”
兩人閑聊的語氣,但氛圍有些認真的沉靜,“我對感情的定義很模糊,看别人愛的死去活來就覺得假,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對這類虛無缥缈的東西迷戀且執着,甚至歇斯底裡鬧得無法挽回,我覺得很傻,你經驗豐富,不如給我講講?”
這問題幼稚,也有些深刻,“我說不太好,隻能說,你真的還沒遇到帶你進入這樣世界的人。”
“對你而言,姬塵音是麼?”
他沉默了一會兒,“似乎不是,但可以是。”
“你喜歡他什麼呢?漂亮?還是性格?還是其他的?”
“……我很難說喜歡他确切的地方,喜歡就是喜歡,”戴秋铖輕歎,“他也問了我同樣的問題,可我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從什麼時候喜歡上他的,就是這麼……稀裡糊塗的,想和他在一起。”
“那他為什麼拒絕你了,這次。”
“他說我們在一起路走不長,明明還沒開始就先推算結束。”
“說到底就是害怕呗。”傅一宇想了想,突然抓到一絲大家都沒察覺到的重點,“他害怕跟你開始會草草結束,這說明他心裡還是有考慮跟你在一起過?隻是因為膽小,不敢再失敗受挫,所以才拒絕你,我分析的有沒有道理?”
戴秋铖蹙眉疑惑看看他,“那我應該怎麼做?怎麼證明你說的對不對?”
“向他證明你是一個靠得住的人?可是你有那麼多前女友……”
戴秋铖黑臉。
傅一宇還添油加醋,“而且還都是那些女的主動追的你……你來者不拒……”
“你有完沒完?”
“所以從現在開始塑造你的專一形象?”
面對傅一宇飽含期待的建議,戴秋铖欲言又止,“我也不能保證會不會出現更喜歡的。”
傅一宇恨鐵不成鋼,“你承認吧!你就是看臉!見一個愛一個,花心大尾巴狼!”
這事實戴秋铖反駁不了,但嘴硬,“廢話,誰不喜歡長得好看的,我們全家都這樣,遺傳,我哥也是啊。”
「海南」
正值中午,陽光充足,晴空萬裡,戴珩津突然打個冷顫。
“别抖啊,”單粱嫌棄确認照片,“啧,又拍模糊了,你這次不要動了,堅持一下。”
畫面裡單粱戴口罩靠在寬敞高頂的金碧輝煌餐廳的皮質沙發裡,可可愛愛擺出剪刀手,在他後面,是背對着他坐着以調整N次角度端咖啡杯的戴珩津,為了抓拍一張不經意的同框工作照,手都酸了,“好了沒?”
“在拍了别說話。”他選坐在可以觀海光線充足的大玻璃窗旁的座位,拍攝角度幾經調試終于能把人物、餐廳、海灘以及碧海藍天全部收入畫面,取景成功後興奮地修圖,短短兩天時間成功吸引三萬多粉絲,上千條評論誇贊和崇拜,極大滿足他的虛榮心,他簡直愛死這份創收了。
“Hi,等久了吧。”
“還好,也沒閑着。”
單粱好奇回頭,發現戴珩津對面位置來了一個細碎短發精緻休閑裝男,成熟幹練,五官有些異域感,像是少數民族。
果然帥哥的朋友都是帥哥啊?單粱放下手機扭過身去亂抛媚眼,想不注意都難。
“這位是?”赫克麥提似笑非笑眼神示意問戴珩津。
戴珩津回頭,單粱立即老實收起挑逗乖乖等待介紹,“我的新助理,受傷在這兒療養。”
“哦。”簡單介紹後兩人繼續單粱聽不懂的話題,直到戴珩津接電話暫離,單粱才找到機會蹦蹦跳跳過去,赫克麥提伸手扶他,“?”
“你好,”單粱坐下後主動伸手介紹,“我叫單粱,以前是演員,現在是我老闆的助理。”
赫克麥提友好的握了握手收回,“赫克麥提·阿都吉力,你老闆大學同學。”
“哦~”單粱托腮歪頭,“那你們宿舍顔值都好高吧~”
赫克麥提笑出倆酒窩,“确實。”
兩人聊得熱鬧,單粱逮住機會問了許多戴珩津的事,赫克麥提也算知無不言,所以等戴珩津回來看到單粱湊近赫克麥提笑容燦爛的時候,眼底抽筋地抖。
萌生把單粱關起來隻能看見他的沖動。
但也隻是一瞬間,很快便清醒,這樣做沒有意義,他不是失去理智的瘋子。
呼吸平複心緒,上段感情時隔許久依然影響他的精神,令他厭惡。這也是他再沒與任何人交往的原由,他不想被後來人分手後宣傳成為精神病患者。
又有些無奈,怎麼就對單粱松懈了?目光緊盯着此刻那張不知所畏的笑臉,大概是因為對方比他還有故事,比他還病得不輕。
如果拿自己的過去換他的過去,不知願不願意?
戴珩津像一隻大号怨靈杵在他們座位附近觀望着,單粱笑嘻嘻地不經意往那邊瞥了眼,險些吓出心髒病,貓悄地微微彎下腰,手擋着嘴說小話問,“我還好奇一件事啊,我老闆上學那會兒也總愛黑臉瞪人嗎?好像誰都欠他錢一樣。”
赫克麥提挑眉,往單粱視線方向看了眼,發現戴珩津笑容陽光打打招呼,轉過頭來回他,“他那會兒挺陽光的,不過現在我們歲數都不小了,不苟言笑也不能說是臉黑吧?”
單粱讪笑不予置評。
“在聊什麼?”戴珩津坐到單粱旁邊。
赫克麥提笑着,“聊咱們上學那會兒,現在回想起來蠻有意思的。”
戴珩津轉眼問單粱,“你感興趣?”
“呵呵……我就是……随便聊聊……”
戴珩津面無表情看看他,随後跟赫克麥提說,“臨時有工作,要先回去了,下次有時間再約吧。”
“好,再見。”赫克麥提也向單粱擺擺手,“下次見小助理。”
單粱美滋滋扶着戴珩津揮手,“帥哥再見~”
出大廳坐上車,“他孩子都上學了,你不用惦記了。”
單粱不以為然,繼續p照片,“我又沒想怎樣。”
戴珩津開着車,“都聊什麼了?”
“就一些有的沒的。”
沒說他和齊嚴的事?
“啊,對了,他還說,”單粱詐屍一樣,在戴珩津逃避又期待的心情下,說的話讓人大跌眼鏡,“你們宿舍一共四個,還有倆我沒見到的更帥!”
“……”戴珩津手裡的方向盤遭老罪了,被捏的吱吱作響,“有一個你見不到了。”
“?”他本來也沒想見啊,不過還是好奇問,“為什麼?”
“死了。”
單粱驚訝,“哇!這麼年輕就沒了?”
這語氣怎麼回事?戴珩津不悅,“你怎麼聽上去一點也不沉重。”
“我又不認識,為什麼要沉重?”
聽到單粱這麼無所謂,說話分貝提高,“一般人聽到這種話都會沉重地表達一下惋惜同情吧?”
單粱莫名其妙,戴珩津憑什麼因為一個他認都不認識的人大聲吼他發脾氣,于是他也發洩心中不滿,大聲說道,“死掉的人有什麼好同情的?悲傷或者喜悅都體會不到了,反而是忘不掉那些死人的人更值得同情吧?要一直活在「失去」的悲傷中啊!”
他的話不但令戴珩津心驚,自己也恍惚茫然,沉默的時間裡,戴珩津繼續開着車,他繼續埋頭修着圖。
“其實,”戴珩津低沉的嗓音打破僞靜,“你見過第三個了。”
“嗯?”單粱輕疑轉動頭腦思索,“啊?不會是船上那個……”
“嗯。”
單粱失望道,“也不帥啊,我看歐美那邊的人都長一個模樣,欣賞不來。”
戴珩津笑了笑,似乎已經從剛才崩亂的回憶回歸正軌,但單粱察覺自己方才語失想要彌補,張口又把戴珩津拉進深坑,“第四個……很遺憾吧?是怎麼弄得啊?”
戴珩津雙手繃緊,心懸若停,坦白無力,“……因為我。”
單粱心裡咯噔一下,完了,捅大樓子了麼這不?幹嘛多嘴問,剛才直接掀篇兒就行了呀!
他鴕鳥似得埋頭不再繼續問,可戴珩津偏跟自己過不去揭疤,“叫齊嚴,是我第一個對象,我追的他。”
他一點也不想知道,能不能别說?此刻不去深究戴珩津騙他沒談過對象的謊話,如果可以,單粱真想把耳朵閉上,他雙魚座,很容易感性,同情心泛濫,直覺知道太多戴珩津的私事會很麻煩,寶寶心裡叫苦。
可沉默被視作聆聽,經過數次确認事實後換來的麻木,才能像現在這般平靜陳述他與齊嚴的惡難,單粱默默聽着入神,原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如意,背負着那些,繼續如常生活。
他們的故事并不長,時隔太久記憶也模糊斑駁。
“你很想他麼?”單粱問。
他悲傷對方離世有他間接的責任,且一段感情在最熱烈時戛然而止,終意難平。
自責大于思念。
輕搖頭,“很久沒想過了。”
單粱意料之中的傷感了,别看學沒上幾天,青春疼痛文學一本沒少看,“如果他沒死又來找你了,你還會跟他在一起嗎?”
戴珩津匪夷所思,“死了的人怎麼來找我?”
“我說如果。”
戴珩津蹙眉嚴肅,“會被吓到。”
“你這個人,”單粱無語,“怎麼死腦筋呢?我不是說死人,我說如果他還活着!”
“沒有如果,死了就是死了。”
對戴珩津的同情都多餘,一點浪漫細胞沒有,他故意氣戴珩津,“他電話裡說死了就死了?要我說沒死,興許你爸給的錢太多,人家在國外逍遙快樂不想搭理你了呢。”
戴珩津為齊嚴正名,“他不是那種人,不要诋毀他。”
嘁,還說沒感情了,這麼護着,“是是是,隻有我是這種人,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放以前,戴珩津會說“你知道就好”,但現在他不想再貶低單粱,解釋道,“他家境雖然不好,但不重錢财,勤奮刻苦樂于助人,而且跟我在一起時并不知道我家境富裕。”
“好~我知道了~他清高,他視金錢如糞土,我低俗,我視金錢如父母~”單粱拉長音敷衍。
戴珩津無語,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借由策引,“作為交換,你是不是也可以說些你的事?”
“我?”單粱沒料到他會問,沒有防備,“我,我的事有什麼好說的,柴米油鹽醬醋茶,沒您的天南海北精彩,不好聽。”
“我缺的就是柴米油鹽,說說吧,反正也沒事做不是麼?”
“……”要說麼?他不想說,不光彩。可是戴珩津剛才的故事也不光鮮,糾結,交換過去是人與人之間拉近距離的新裡程碑,他沒有接納戴珩津的想法,可又覺得人家把丢臉的事都說了,自己不說不夠意思。
看他糾結,戴珩津故意拐彎繞遠,今天這故事,聽不到就别想下車。
醞釀了半天,憋出一句,“我得喝兩口,不喝說不出來。”
戴珩津勾起嘴角,單手開車一手輸導航,“我知道一家不錯的小酒館。”
「SEA 日落吧」
他們選在小院露天的邊緣露營傘位,時間還早,外加疫情當下,幾乎沒有客人光顧,倒成全他們有充足私密空間吐露些心底話。
本想迷迷糊糊說,事後反悔也可怪在酒上,可今兒這酒越喝越精神,想糊塗都難,戴珩津看他逐漸放逐猛灌,攔下已經啟開的第六瓶,“算了,别為難自己。”
“我不為難,”單粱有些大舌頭,“為難的事兒多了,喝酒算不上。”
“……回去吧,你醉了。”
“诶诶,剛坐下就走?”單粱拉住他拿錢包的手,“你不是想知道我的事兒嗎?我還什麼都沒說呢。”
他确實很想知道,可眼瞧平日那麼歡樂活潑的一個人啞巴吃了黃連似得悶頭灌半個多小時,由此想象到單粱的過去該有多糟糕,他于心不忍,把椅子搬到一起,拍拍單粱,“不說了,回家吧。回家睡一覺就不難過了。”
“喂,你哄孩子呢?”單粱揮開他的安慰,“别可憐我,我最讨厭别人可憐我。”
真的醉了。戴珩津無聲歎氣,後悔帶單粱來了,叫來服務生點了些暖胃的小食,“那就吃點東西再回去,空腹喝這麼多會難受。”
海風呼暖呼涼,撲在醺紅的臉頰上格外舒适,單手倚着下巴,眯起眼睛望着模糊的海灘,心也慢慢平靜下來,若此刻畫面出現在影院巨幕熒屏上,海鷗旋飛時遠,伴随悠揚的旋律,為觀衆奉上一段主人公淡然悲喜的獨白,“我出生在海的另一邊,很小的時候被我爸賣給陌生人換瘾錢,關在黑漆漆的鐵盒子裡到了中國,遇見了敏姨。我的名字、身份,是她給的。”
「回憶」
“姐,這孩子不能留,我昨天還在警局遇上他,現在警察肯定在找他,指定是個大麻煩,快把他送走。”
别看黃江甯在外畏畏縮縮,在家裡說話相當硬氣,她們父母離開的早,父母給她們姐妹倆留下兩套房産,姐姐黃江敏讓着她,主動讓出平米大的那套房,自己獨居五十平米的筒樓,靠做清潔工謀生,因為自身不能生育離過兩次婚,所以非常渴望有一個孩子。
男孩小小的手緊緊攥住黃江敏寬松破舊的褲子,半躲在腿後向上膽怯凝視兇神惡煞的黃江甯,黃江敏察覺到他的恐懼,蹲下把小男孩抱在懷裡安慰,“寶寶哪兒也不去,寶寶就留在媽媽家裡。”
小男孩抿嘴握拳伏在黃江敏肩頭不說話。
“姐!”
“你快去接孩子放學吧,這個孩子我留定了,不要再說了。”
“不行啊姐!你不可以留下她,如果你要是擔心将來老了沒人給你養老,有小耿啊!”
黃江敏搖頭,“你們老了也要靠小耿,你們上面還有四個老人,而且将來還要結婚,親家那邊也需要他,壓力太大了,照顧不了我的。”
“咱們是一家人,不談這話,再怎麼說也有血緣,這種來曆不明的孩子,說句難聽的,你都不知道他父母什麼時候找來,或者什麼時候自己就偷偷跑了,萬一長大以後不……”
“姐苦了半輩子,就像身邊留個人作伴,看命吧,長大想走我也沒辦法。”
“你!唉!”黃江甯頓足捶胸,咬牙惡狠狠瞥黃江敏懷裡的不速之客一眼,抓起塑料餐椅上的小皮包摔門走了。
見她走,小男孩直起身子看看近在眼前笑容慈善的黃江敏,“MaMa……”
“敏姨,寶貝,不要叫媽媽,叫敏姨。”
小男孩聽不懂,黃江敏又連續教了好幾聲,他才慢慢發出不完善的音節,“明……意……”
“寶貝真棒,慢慢學,來,帶你去吃飯飯~”
粗茶淡飯,小孩兒卻狼吞虎咽,吃得津津有味,黃江敏半趴在對面桌台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寶貝,你叫什麼?”
小男孩聽不懂,停下勺子歪頭呆呆她。
“name,名字。”
“……米特?”
“米特?”這名字真奇怪,“home……where?”
小男孩對家這個詞如臨大敵,他怕說出來後,黃江敏也要把他送回那個陰森黑暗布滿垃圾惡臭的家,他指着黃江敏,裝傻,“You,My home.”
黃江敏聽他這麼說開心地忘乎所以,繞過桌子半跪在地上抱緊小孩,下決心舍棄全勤的兩百塊,請假帶孩子去入戶籍。
因為是撿來的孩子,入戶手續繁瑣且流程嚴格,整日沒閑下來不停奔波,終于趕在下班前二十分鐘到了最後一步錄入信息。
取名字卻犯了難。
這時,黃江甯打來了電話。
“喂?”
“姐!我同事說看到你帶着一個孩子再入戶?!你随便養養就好了,還讓他入戶籍?!你自己生活都吃緊,怎麼養孩子啊?”
“妹,妹你聽我說,我……”
她還沒說隻有入戶籍孩子才能讀書的原因,妹夫蔡朝男接過電話非常嚴肅地跟她說,“姐,小甯要不跟我說我都不知道,你怎麼能辦這麼離譜的事呢?大街上随便撿一個孩子就入戶?那他長大了是有繼承權的,你要把咱家的财産給一個來路不明的野種?這絕對不行的姐,如果辦理了趕緊撤銷,你要實在想養這個孩子,周末到家裡來,這麼大的事我們需要坐一起好好談談。”
黃江敏又氣又傷心,默默挂斷電話,想她這輩子無依無靠,好不容易來了一個孩子,卻被妹妹那一家白眼狼視為眼中釘,她心裡清楚,妹妹妹夫在意的不是她的生活,而是她那套房子……向來堅強的她不想讓孩子看到她脆弱的一面,因為這是需要她保護的人啊。從前妹妹也這樣躲在她身後,現在才看出那些付出與忍讓多麼不值得。背過身去偷偷擦幹眼角,一雙小手突然摸了過來,捧着她粗糙的雙手,沒有說話,卻得到充足的安慰。
“我們想好了,”她領着孩子到辦事窗口,“孩子叫單粱。”說完低頭欣慰而寵溺地輕撫小孩的頂發,長大後一定要善良啊,不要變得像那些心思複雜的大人一樣。
(下一篇是單粱同學從小到大的事迹,争取一篇講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