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線回到最後一次爆炸之前」
芯片扔出去後,齊嚴不知道那是什麼,在單粱耳邊嗤笑,“分手禮物?你們有真的交往過嗎?嗯?”
“拜托你,咳咳……咳,”單粱嗓子被煙熏啞了,很難受,“你省省吧,咳,你這麼極端,沒人會喜歡你的,我們,咳,交沒交往,關你屁事。”
“他怎麼能看上你,你怎麼能跟我比!!”
單粱望着周圍燃燒的火海,自知已經無法離開,認命地笑了,“都要死了,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你嫉妒我,非要拉着我一起死,可是這又能改變什麼呢?沒人在乎你啊,我就不一樣……咳咳,我就算死了,也有敏姨陪我走,你有什麼?你瞧不起我,可我就是比你強,你連死後都是孤獨的,你這個混蛋。”單粱故意氣他,“逢年過節,戴總沒準兒還會給我燒元寶燒紙糊的帥哥,給我送花,而你,什麼都沒有!你的所作所為隻會讓他無比憤恨!因為是你殺了我!”
“你閉嘴!!”齊嚴氣急敗壞要開槍,卻被人從身後拉扯開,竟然是兩位身形高大壯實的消防員,單粱有些懵,“嗯?”
他在才發現身後左側的牆不知什麼時候坍塌了一個大洞,正好做逃生的出口,消防的雲梯架在那裡,求生欲旺盛的單粱都沒等消防員帶他走,跌跌撞撞地奔向了雲梯,齊嚴見他逃跑,舉起手槍瞄準單粱,被消防員扣下手腕,“你幹什麼!放下手槍!”
齊嚴不松手繼續瞄準單粱,“别管我!”
“沒時間了,快放下槍跟我們走!”
齊嚴和消防員在火中拉扯,另一位消防員忌憚他手中開了保險的手槍,跟自己的同事喊,“火勢越來越嚴重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話音未落,他們頭頂的天花闆突然轟鳴下墜,三人紛紛躲避,消防員們站起來時,在灼火與濃煙中不見齊嚴蹤影,無奈趕回雲梯下降。幸虧他們沒繼續糾纏,他們乘坐的雲梯才下降到一半的距離,頭頂便傳來了爆炸聲,被炸裂的碎石裹着火焰高空抛落,險些砸到他們。
落地之後,三人心有餘悸,單粱跑離危險的樓體,視線橫掃四處尋不到戴珩津的身影,沒等他細找就被推上了救護車送到醫院。
護士們為他肩膀上的傷口做了消毒和包紮,臉上細小的擦痕也做了簡單的清洗消毒。亂糟糟的走廊裡,他一眼便看到了正在包紮手傷的戴珩津,欣喜向那邊邁了兩步,耳邊突然響起齊嚴的話,立即停步,收斂起笑容。
他已經被這個人放棄兩次,不想再經曆第三次了。
生命很珍貴,不能再讓别人以愛的名義靠近後随便糟蹋。
内心向往戴珩津,理智卻讓他扭轉腳步,每一步都如投身大海化作泡沫那般刀割似的疼,但他還是忍耐着、堅強地,踏上自由之路。
自由第一步,當然是搞錢。他憑借乘坐救護車時的記憶重返爆炸的大樓,大火仍在繼續,現場也亂糟糟的,有一些死掉的人被擡到較為平整的角落,拉着封鎖線,無人問津。
他趁夜色靠近,在那些吓人的屍體周圍摸索,才翻出四個錢包時便被維護現場秩序的警察發現,匆匆塞進衣服裡,慌裡慌張地離開了現場。
跑很遠确定沒人追他後才停下,找一處角落翻出那四個錢包,卡很多,現金很少,還有稀稀拉拉的鋼镚兒,看來他摸的那幾個是保镖,想想也對,有錢人的屍體怎麼可能會被擺在那地方。
這些錢怕是連住宿都成問題,但至少能解決幾頓飯吧?他繼續沿着這條路往前走,直到看到有寫着中文的店鋪才推門進去,要了最簡單的面條,居然要十二美元,好貴。
湯面的味道甜了吧唧,也不如在國内的好吃,沉默地思索接下去怎麼辦,有些胖胖的老闆突然坐到他對面,一隻手臂搭在桌上笑容和藹地問他,“你遇上搶劫了?身上這麼髒。”
單粱看他一眼,低頭繼續吃面,保持着警戒,不信任任何人,“沒有。”
老闆看着他,又坐了一會兒,“你等等。”說完站起來從牆邊的小樓梯上去了。
眼下大堂空無一人,他目光立即鎖定櫃台上收錢的盒子,猶豫要不要拿,内心在做很激烈的思想鬥争。
就在他猶豫的時候,老闆拿着衣服下來了,看到他還在吃面,竟然往櫃台看了一眼,那動作,簡直就是在告訴單粱:我都特意離開了,你怎麼沒拿錢走。
單粱看到後頭埋得更低了,老闆重新坐下,把衣服遞給單粱,“吃完換上吧,我兒子的。”
“……謝謝。”
老闆沒走,主動介紹自己,“我是xx的,你是哪兒的?”
“……”單粱想了想,把香港兩個字咽了下去,“北京。”
“嗷,首都啊!我一直想去,結果就出來了,一晃十七年了。”
“沒回去過?”
“沒有……剛開始出來打工賺錢,沒有往返簽證,不敢回去。前年拿到綠卡了,但老家父母都不在了……唉,回去也沒意思。”
身處他鄉就是有諸多的無奈,單粱抿抿嘴,“在這裡好好生活也一樣。”
“嗯……是。”
說是一樣,但心裡都清楚不一樣,心中永遠舍不掉對故鄉的惦念。老闆又跟他說了許多身在國外這些年經曆的一些無奈和趣事,單粱小口吃着面,最後連冷掉的湯都喝完了,老闆還意猶未盡,“要不你住下?我看你好像也沒地方去。”
單粱放下一絲絲警備,“我護照和錢包都丢了,你知道怎麼辦嗎?”
“你可以去大使館。”老闆想了想,“可是……現在回國的機票特别貴。”說到這裡看了看單粱,壓小了聲音,“很多人來了之後黑身份,偷着找工作機會,久一點穩定了之後申請工作卡……”
看來老闆誤會他是偷渡來的,單粱無語,但也不想跟老闆解釋太多,點點頭就糊弄過去了。
随後老闆又挽留他兩次,但他還是選擇離開,“謝謝您的好意,但是我留下,您和我這一晚估計都睡不踏實,我就不打擾了。”
老闆不否認他的話,去櫃台拿了五十美金給他,“出去後往前走,看到郵筒後,有個小巷子,穿過去是家便宜的住宿,住得都是跟你情況差不多的人,一晚隻要九美金。”
單粱接下錢,“謝謝。”
離開後,他順着老闆告知的方向走,狹窄的小路盡頭确實有昏黃的燈光,他莫名有些抵觸,心理生理都不願靠近,他曾在網上刷到過,如果一個人突然莫名對身處的環境反感,一定是潛意識已經察覺出危險,被視覺忽略了而已。
這時,他的肩膀被人從後拍了一下,單粱就像觸電一般拔腿就跑,身後兩個白人面面相觑,“我隻想問他身上那件黴黴的T恤在哪兒買的,我想要。”
“我猜,他不想給你。”
單粱跑了很久,跑不動了才停下,喘勻氣息才直起身來,不看還好,借月光看清環境心裡咯噔一下,眼前竟是一片陰森墓地。
心裡暗罵城市布局,又無奈自己無處可去,腦中回閃各種生化危機、吸血鬼獵人、活死人黎明、死寂等等經典恐怖片的畫面,額頭冷汗不停,心想萬一真有鬼出來罵他擾民,語言不通怎麼辦。
夜晚的低氣溫加重了發抖,可憐兮兮地抱住自己,徘徊于一堆外國死鬼栖息地中,又累又困又餓又冷。
索性心一橫眼一閉,挑選了一座台面面積很大、上面還擺放了許多毛絨玩具和花束的墓碑靠坐休息。光線不明,看不到清潔程度,總之抱着很舒服很暖和,許是周圍太安靜,又或是他今日遭遇了太多,慢慢地,他就這樣抱着娃娃睡着了。
他是在一陣刺耳的小孩質疑聲中清醒的。
“媽媽!有個哥哥在哥哥的家上面睡覺!還抱着哥哥的玩具!”
單粱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串放大的數字:2010-2015。單粱離開側靠的墓碑站起來,看着眼前圍觀他的一家三口,“Sorry……”
别的他也不會說,所以拍拍褲子就準備走了,女的卻叫住他,“你無家可歸嗎?”
單粱聽懂了這句,“是的。”然後補充道,“我英語說不好。”
他臉上髒兮兮的還有傷痕,身上的衣服也不合身,而且說話的發音很生硬,夫婦倆覺得他不太像一般的流浪漢,“你需要幫助嗎?比如吃些東西?”
單粱點頭,沒有半分猶豫,“是的,我很需要。”
在旁邊等他們掃墓完畢,一起坐車回家,這家人擁有一幢小别墅,精緻的花園看得出他們很熱愛生活。
男的叫費爾奇斯,女的叫艾佛利,他們的孩子叫希爾。
艾佛利為單粱準備早餐,費爾奇斯用手機翻譯軟件和單粱繼續交流。
大緻問了一下單粱的情況,并且表示可以送單粱去中國大使館。
但單粱提出有些為難的請求,他想暫時住在這裡幾天,他怕納特等人會找他尋找芯片的下落,不敢現在就去大使館暴露行蹤,況且,戴珩津……說不定也會去那裡。
費爾奇斯點點頭,問單粱原因,單粱不能明說,便謊稱自己被一個很有錢的男人囚禁了好久才逃出來,身無分文,怕再被抓回去,要躲避幾天。
費爾奇斯難以置信,“真的會有人對小孩感興趣?這些家夥太可惡了。”
小孩兒?他們把他當小孩兒?他都二十六了!哪兒小!算了,對方把他當小孩兒的話,保護會加倍,他沒糾正,裝得很可憐,“很感謝你們,我隻要躲幾天就好,不會打擾你們太長時間……”
他就這樣順利躲藏在這裡,直到後來從電視上了解到爆炸案的動向新聞,得知作案人齊嚴已死,也在新聞畫面中看到了疲憊無神的戴珩津,深受觸動,小希爾坐在他旁邊吃着巧克力棒,遞給他一隻,“你認識他嗎?”
“什麼?”
“你認識他嗎?”小希爾指着新聞畫面上的戴珩津,不懂新聞為什麼要給他這麼長時間的鏡頭,“你看着他哭了。”
單粱趕緊擦眼睛,“沒有沒有。我隻是眼睛有些……病。”
“哦,你生病了,需要看醫生嗎?”
“……謝謝,我不需要看醫生。”
畫面上已經沒有戴珩津的身影了,可單粱的心久久不能平靜,他記得,他離開醫院時,戴珩津就在那裡,已經過去一天了,為什麼還在……
他不由去想,是在找他嗎?
……不行的,不能回去。單粱強抑制内心的動搖,他一開始要求Jery答應一個條件,是想看看戴珩津對自己的态度,再決定是去是留,雖然最後沒能讓Jery幫忙,但至少他死裡逃生,自由了。戴珩津不是可以托付終身的人,他沒必要繼續消耗自己為數不多的青春。
耳邊又響起敏姨生前的囑托:“如果遇到不開心的事,就找能讓自己開心起來的事做……這樣,就能永遠開心……”
可是,想開心起來的辦法就是回到戴珩津身邊……
他苦惱地想問敏姨,如果開心的事和不開心的事是同一件該怎麼辦?
人都是徘徊不定的。
每當夜幕降臨,單粱便會和費爾夫婦提出出門兩小時,稱想去外面探探情況,是否還存在危險。
實際上是去了醫院,默默守在角落跟着戴珩津,想通過這種方式慢慢戒斷自己對戴珩津的念頭。
可是,親眼看着戴珩津落魄的樣子,他更難受了。再後來的一天,他跟着戴珩津,回到了爆炸現場,聽到了Jery和戴珩津的對話,如果不是Zrat突然出現救下戴珩津,他怕是要暴露了。
随後看到Zrat塞給戴珩津機票和護照,那一刻,他意識到,自己是時候與這場短暫的感情做最後的告别了。
繼續跟在戴珩津身後,拾起扔在服裝店後那支錄音手表,又拿着自己最後的一點點錢打車跟戴珩津到達機場,他隻是想這樣無聲告别,意外發現跟着戴珩津的不止自己,對方鬼鬼祟祟形迹可疑,過安檢的時候繞開了正規渠道,他也跟了過去一探究竟。再等對方躲到牆後打電話準備彙報之際,單粱瞅準對方無防備的時機,上前捂嘴,可疑男掏出匕首想要反擊,反被單粱一把奪去,狠狠地怼進可疑男的心窩。
做完撒腿就跑,慌裡慌張快跑出機場的時候,被駐場的警察攔住,問他發生了什麼事。
他哆嗦着,說自己被偷了護照,錢包手機也都沒了,想去大使館尋求幫助,警察也看不出他的年紀(外國人分辨不出亞洲人年齡的梗),再加上他的用詞磕磕巴巴,便以為他還沒成年,問了他許多核查身份和來曆的問題,有些說不通的地方,被懷疑是偷渡客,沒有第一時間把他送去大使館,而是更深一步的問詢,越問越可疑,還在他身上搜出了還原爆炸案始末的錄音手表,警察問他手表的主人是誰,他裝不知道,說是自己在路邊撿的。他不承認,警察找不到證據也拿他沒辦法,審問一來二去耽誤了時間,等被送去大使館聯系肖媛時,已經過去好幾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