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舒明言默默地撿起鑰匙,江弦生的狀況讓她擔心不已,不敢貿然進去,也不放心就此離去,客廳抽屜裡存放着卧室的鑰匙,這是江弦生的習慣,多年未變。紅着雙眼,舒明言在沙發上坐了許久,聽着時針嗒嗒地不斷前進,思緒也逐漸被拖回前世。
2047年7月21日,大洋彼岸,片場的舒明言剛剛結束了今日的拍攝,在回酒店的路上,一向不愛看微博的她不知怎麼的突然想看下微博,似乎不看一下心裡就止不住的慌亂。
江弦生葬禮[爆]
剛剛打開微博,映入舒明言眼前的就是這樣一條熱搜,心跳與呼吸霎時間仿佛停止了似的,世界失去了聲音。
“——明姐?明姐?明姐!”
助理小語的聲音從模糊到清晰,喚回了舒明言的神智,她顫着唇好一會才能正常發出聲音,異常顫抖。
“小、小語、微博熱搜、怎麼回事?!阿弦、江弦生她……”
原來人在極度恐懼不安的時候,是真的控制不住淚水與聲音,舒明言抑制不住淚水,手上失了力氣手機掉落在地,屏幕碎成網狀,卻依舊頑強地播着視頻。
“前日,知名演員與人氣作者江弦生因家中燃氣爆炸意外去世,今日葬禮在……”
接下來是怎麼回到酒店,怎麼聯系的母親,又怎麼坐上的回國的飛機,舒明言都記不清了,直到站在墓碑前才終于找回靈魂
“明姐,江姐家在7月16日晚上突發燃氣爆炸,事發突然,又在郊區,消防隊趕來的時候已經晚了,江姐她……屍骨不全……警方定的是意外。”
平闆上展示的現場照片,和警方拍下的收斂後寥寥無幾的碎骨與屍塊。江弦生沒有親人,死亡證明及相關手續都是餘白辦理的,葬禮也是餘白操辦的,最後為她送行的是餘白、江弦生資助過的孩子和粉絲們,倒也不算走得冷清。
墓碑下,是殘缺不全的屍骨,墓碑上,是江弦生淺淺的笑容。
十一年過去,江弦生在舒明言腦中逐漸模糊的模樣,又逐漸清晰,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生動起來。
十一年過去,舒明言以為她已經忘了愛江弦生的感覺,但此刻卻是那麼的清晰回憶起來了,她一直愛着她,這份愛隻是封存起來了,并沒有随着時間變淡、消散。
十一年過去,江弦生沒有變得主動,舒明言沒有等到江弦生的主動,卻等來了她的死訊。
舒明言要怎麼去承認,那血肉模糊的碎塊,就是江弦生。
“啊——啊——啊——”
原來,人在極度悲傷的時候,是發不出聲音的,舒明言跪在墓前,泣不成聲,偶爾發出的聲音也是沙啞不已。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阿弦會死呢?
如果我早一點回國,如果我早一點去找你,是不是就會不一樣呢?
阿弦,你告訴我,這是假的對不對?這是你在開玩笑對不對?
阿弦、阿弦、阿弦
直到昏厥在墓前,舒明言依舊淚流不止。
身體因悲傷而昏睡過去,但意識卻清醒地陷入夢境。是的,舒明言知道這是夢,要不然她怎麼能夠看到活生生的江弦生呢?
舒明言正以一種奇異的視角看着江弦生,看着江弦生的生活,就像是全息遊戲的玩家進入角色劇情一樣,隻能看,卻無法幹涉。就比如現在,舒明言正站在江弦生背後,看着江弦生坐在電腦前,屏幕上正在直播的是三年前的婚禮。屏幕上的男女正在交換戒指,江弦生盯着屏幕無聲流淚,緊咬下唇,鮮血從唇縫流出,滴落在桌上無人在意,顫抖的指尖敲擊在鍵盤上,斷斷續續好容易才打出一句話。
一個不起眼的ID:20302036悄然發了一條彈幕:新婚快樂,希望你永遠幸福快樂。很快便被淹沒在粉絲祝福的大軍中,無人注意。
屏幕上的男女正在親吻彼此的嘴角,不斷滾動的祝福五顔六色,讓人眼花缭亂。
“别看,别看,阿弦别看了,都是假的,這都是假的”
走到江弦生身旁,舒明言看着她淚流滿面的臉,看着她滿是痛苦的雙眼,伸手想要幫其拭去淚水,卻隻是穿過身體不得碰觸。
這場婚禮是舒明言與遊雨霁演給世人的一場戲,遊雨霁天生對情愛沒有興趣,早早結紮以後便一心投入科研報效祖國,但偏偏又孝順,遊家老太爺大限将至,偏偏一心惦念着想要孫子結婚,恰好當時舒明言不想父母長輩整日為她沒有走出的感情擔憂,便商量好一起演了一場欺騙世人的婚禮。他們沒有領證,婚禮隻是給彼此長輩的一場交代,也是舒明言存了想要最後逼一次江弦生的想法,想看一看能不能在現場見到江弦生,卻沒想到,屏幕前的江弦生會是如此痛苦。
她以為她是不在意了,所以分手十一年,從未聯系過她,各種場合也避着她。
“我錯了阿弦,我真的錯了,你别哭好不好?”
桌上的鮮血越來越多,江弦生的身形也越來越模糊,不斷後退,舒明言知道她要醒了,但她不想醒來,奔跑向前卻怎麼也觸摸不到。
舒明言醒了,她坐在床上,抱着雙腿,頭埋在膝蓋上,泣不成聲。
從那一天起舒明言開始頻繁做夢,時而是江弦生一個人點着蠟燭看着時鐘過了十二點,然後機械地吃着發膩的蛋糕;時而是江弦生在與她相關的視頻或者微博下留言,永遠都是那一句“希望你永遠幸福快樂”;時而是江弦生深夜對着電腦敲敲打打,将一個個文字轉化為故事;時而是她抱着酒瓶點着煙,睜眼到天亮;時而是她抱着曾經的合影,呆呆地坐在牆角自言自語。
是分手那日的驚慌失措與無人處的痛哭流涕,是病房裡重傷昏迷時口中念着的模糊不清的名字,是素描本上一張又一張的畫像,是年輕的人卻烏發變白頭。
反反複複,一幕幕上演起江弦生的這一世零碎的生活片段,最後一次,定格在7月16日沉沉睡去的江弦生,以及忽然爆炸的客廳。舒明言在夢境的最後聽見了一個聲音,一個模糊的人影站在她面前,有些熟悉,但想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