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習慣選擇,選擇之後又往往伴随決定,所以從這個角度看,我們就經常在做決定,幾乎每一天都在。我們每天都有選擇,所以我們每天都需要決定。
人的一生會作出很多選擇與決定,或是主動或是被動,或是深思熟慮或是心血來潮。我們注意到的,沒注意到的這些選擇帶來的決定有大,有小,小到練習冊上的一道題選A還是選B?今天要不要買辣條?明天還要不要和他玩?早飯吃什麼?午飯吃什麼?晚飯吃什麼?要不要看某部劇?你看,這些微小的細枝末節,都是一個個決定,小小的決定組成了我們的日常。
而大的決定,可以是高考要填什麼志願?可以是我要不要和她/他告白?可以是我要不要和她/他分手?也可以是我要不要接受她/他?要不要結婚?要不要買房?要不要帶來一個生命?孩子讀書去哪裡?這些我們反複琢磨、為此不安的決定,又重重的引導着我們的人生。
大多數人,在作小的決定時總是随其心意,或許幼時我們還會反複思考,對于孩童時期的我們來說,似乎每一個決定都是困難的,都是重要的,哪怕是一個要不要和他玩?那時的我們往往都能思考上兩三日。但随着年齡不斷增長,那些幼時覺着無比重要的決定,慢慢地變得不重要起來,有着更加重要的事情,令我們反複困擾的事情占據了我們絕大部分心神,于是曾經重要的,就逐漸變得無所謂起來,甚至讓我們覺着作出選擇都不再是難事,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不能稱為決定。
于是,對于有些人來說,對于某個時期的我們來說,要作出一個讓他們、或者我們認為極其重要的決定,就越發的難上加難了,常常是躊躇不決、優柔寡斷。一旦被人問及,又往往含糊其辭,沒有、再說、我想一想、再看一看,我們就這麼被作不出決定困在原地,被決定鎖進囚牢。
但有的時候,人真的是非常奇怪的一種生物,對于一個、一些十分重大的決定,大到關乎前程,大到關乎生死的抉擇、決定,不過是下意識的反應,就那麼毫無思索的就決定了。
對于舒明言來說,做出刺激江弦生的決定,是沖動下的一個賭博,即使過後反複思索,還是決定遵循這個沖動的決定。
有的時候,沖動下的決定能夠救人一命,有的時候,沖動下的決定也能帶來失去。
對于江弦生來說,做出自己死亡的決定,就是那麼一瞬間的事情,不需要過多思索。
血肉刺入前頸時,江弦生很少冷靜,心裡并沒有太多感覺,沒有痛覺對于求死者來說是一件充滿善意的事情,因為疼痛會讓人本能地想要停手,然後卡在生死之間,被反複折磨。她以前這樣,剛開始是困難的,意識清醒的等待死亡的過程很是可怕,而到了現在,死亡是快速的,快到她自己的意識沒能多想,就迎來了黑暗。
江弦生本是非常惜命的人,她艱難來到世上,得上天與世人憐憫才能夠活下來,所以江弦生一向是很惜命的人,她曾熱愛生活,她曾熱愛世界,她曾熱愛一個人,如果沒有意外,江弦生的此後應當是一個充滿熱愛的人。但人的惡意是上天無法預料的,惡意讓江弦生失去了一切,也幸得天地憐憫,給了她不斷重來的機會,她依舊熱愛這世間,隻是沒了熱愛的人也就沒了熱愛的生活。如果有一天,她能夠摒棄惡意,站在所熱愛的世間中,能夠看見熱愛的人,那她依然會熱愛生活與生命。
但那個如果,不是現在。
現在的江弦生看不見真實的舒明言,聽不見真實的呼喚,固執地走向她的選擇。
對于舒明言來說,刺激的目的是達到了,但後續的發展沒能如她所料,還沒來得及控制住崩潰的江弦生,那人就在眼前失了生息。
這是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的,江弦生地動作很快,就像做了許多次,對于自己,她是一個經驗豐富的殺手,懂得如何一刀斃命。
舒明言對于現場的記憶沒有變得混亂,看見割頸自殺的江弦生的那一刻,舒明言發現自己清醒得可怕,她記得自己的失聲尖叫,不似拍戲時模拟的場景,阿弦兩個字都被她喊道破音,然後再喊不出口。
“阿弦!不、阿弦、救護車!快!”
她記得自己喊了救護車,她記得自己陪同上了救護車,她記得江弦生還沒有到醫院就停止的心跳,不是依靠裝備的遮掩,就那麼靜靜地,沒有再響起。
呼吸機裡沒有霧氣,心肺複蘇沒有反應。
她死了。
那一刻舒明言再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感受到江弦生死亡的真實性,就和上一世在墓地時一樣。
她靜靜地躺在那兒,與她生死相隔。
然後是醫生的宣告,朋友的安慰,對不起、請節哀,他們每一個人都在對她說。
我節哀什麼呢?在父母抱着她安慰時,舒明言出神地想。
一個人的死亡對于另一個人來說,像是一件很輕、又很重的事情,死亡是靜悄悄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