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都不在她的記憶裡,她是她人生的旁觀者。
隻存在江弦生記憶裡的舒明言,還是舒明言嗎?
還是我嗎?
在夢境中時,舒明言曾無數次問過自己,現在,已然不需要他人回答,舒明言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聲音的主人,黑影演變的舒明言所穿着的,是分手那日的睡衣,棉質的純色睡衣,是她們在熱戀時期一同購買的,舒明言穿的是藍色,江弦生則有一套黑色的。
“你……一直在看着,是嗎?”
【我一直都在】
詢問是遲疑,回答卻堅定。如舒明言所想,那是自己,是另一個舒明言。她的身影幾近透明,就像記憶宮殿裡的一間塵封已久的房間,時至今日,才得以被開啟。
【每一次,我都在】另一個舒明言沉吟,将過往娓娓道來【每一次重生,我都跟随回來,但每一次我都忘卻前世,隻在夢中記起,醒來又會忘記。】
過去的舒明言聲音低落,好像每一個字都吐露艱難,仿佛是硬生生從喉嚨間擠出來的一樣,帶着破碎的淚意。
【直至死亡的那一瞬,我才會徹底想起】
【我有時候也分不清,我究竟還是不是阿弦需要的那個舒明言,而你們,到底是不是我?】
【我隻能一次次看着阿弦崩潰、掙紮,然後一次次看着她死去。】
另一個舒明言似乎想要掩面痛哭,但淚水在眼眶中轉了幾圈,卻始終沒有落下。
“你……我……”
舒明言張口想要說什麼,但未等她組織好語言,便被記憶打斷。
【你沒有想起,我沒有想起,最初和全部!】
【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
她聲音嘶啞
【時間在前進,我和她,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
随着聲音落下,記憶在一瞬間湧進腦海,第七次至四十六次重啟的記憶,不是第三視角的旁觀者,而是第一視角的主導者的人生,真确經曆過的人生記憶。
“嘶、呃……”
像是有千萬根針在紮一樣,頭疼得爆炸,每一條神經都在被灼燒,舒明言疼得忍不住雙手抱頭。
明明是在夢境中,舒明言卻覺着渾身被汗水打濕,她大口大口喘着氣,當疼痛如潮水般退去時,舒明言覺着自己是剛從萬丈深淵中爬出來,疲勞感讓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
第四十七次,還有七次
“哈、哈、我是第四十七次的舒明言,但,我是舒明言”
從來都不是别人,從來都不是隻存在于江弦生記憶裡的舒明言,一直一直都是舒明言,每一次,每一個都是舒明言。
透明的身影中有光亮起,舒明言朝着前方伸出手,仿佛要将那光抓在手中。
還有七次的記憶
意識消散前,舒明言感覺自己喉間在發出聲音,兩道聲音于耳邊逐漸重合。
【等你全部都想起來,等我全部都想起來,我,就是我】
【我就是舒明言】
瞧啊!
在黑暗裡摸索前行的人啊!
那孤單的身影,那顫抖的右手,被誰從後牽住?
一個人影,重疊,變成了兩個人影!
她,向時間走去,向過往走去
她們,向未知與未來走去!
-------
2041年9月21日,淩晨,首映禮放映廳
還有五分鐘放映結束,主創團隊即将進場,站在隊末的江弦生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隻一瞬就穩住身形,故而無人察覺。因着今日的安排,她的發型被特意整理過,稍長的劉海順着額頭自然垂落,搭在黑邊鏡框上,顯得有一絲慵懶。服裝師精心挑選的絲質黑色襯衫和裁剪恰當的同色西褲,左胸前的口袋上挂着一支鋼筆,讓江弦生顯露出幾分書卷氣。她看上去像是一名尚在求學的學子,自然地融入人群,讓人不覺出彩,但倘若仔細瞧去,又莫名的讓人忍不住将視線長久停留。
晃動或許隻有一秒,掩藏在鏡片後的烏黑眸子似有星光閃爍,漆黑的瞳孔仿若黑洞似的,刹那間将滿天星辰吞噬,濃烈的絕望從江弦生身上迸發而出,然,隻一個眨眼,又悄然散去。周圍幾人似有所查,但轉頭望去,卻又尋不到蹤迹,便隻當是自己錯覺,不再分神留意。
無人得知,無人察覺
有一個人
她從時間中醒來,從過往中醒來
帶着滿腔的愛意和期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