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弦生終于徹徹底底将自己剖開,完完整整地将隐藏之事講了出來,一絲一毫都沒有再掩蓋。
第三十一次時失去味覺,第四十二次重啟失去外部痛覺,一開始身體内部器官還有一絲痛感,然後不知哪一天開始連發自身體内部的疼痛也感受不到了,除了那股發自靈魂的疼痛以外。然後是這一次,在襄市的那天疼痛過後,終于是連嗅覺也失去了。
江弦生将自己所恐懼的事情、擔憂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舒明言,再沒有任何期滿。
舒明言雙目通紅,連嗚咽的哭聲都無法控制,像冬日裡開始碎裂的冰面,一旦受力就無法抑制破碎蔓延。
出現幻覺在江弦生記憶中似乎是第二十一次時接了《出錯的情緒》這部戲開始的,但回想起來,大約很早就有征兆了,江弦生一直無法從舒明言死亡的場景中脫離出來,某種意義上,分裂出的幻覺實際上也算是自救。将記憶分割給幻影,它不出現時,江弦生就能夠正常生活。隻是它越來越頻繁,記憶也開始融合,這讓江弦生一度接近崩潰。
就在江弦生搖搖欲墜時,舒明言抓住了她的手。
所以,當舒明言無比認真地問起,江弦生要如何再次隐瞞?江弦生無法再隐瞞了。
江弦生無法依靠心理醫生,藥物說到底對她來說也隻是輔助,隻要一天不能擺脫這場死亡循環,江弦生就無法真正地好起來。
舒明言愈發用力地抱緊江弦生,好似隻要,江弦生才不會化作一陣風,然後就此離去,舒明言想将這風一樣微弱的人困在懷中。
“讓我陪着你好嗎?今後你發病或者是疼痛發作時,都告訴我好嗎?哪怕你認不出我,也讓我陪着你好嗎?”舒明言聲音很低,有些沙啞,試探而破碎。
“好,你陪着我。”說出口後,江弦生不再抗拒,坦然接受舒明言的心意,就像那些年接受她的善意一樣,江弦生輕聲笑了一下。
“你陪着我,我肯定很快就好起來。”
等兩人心情都平複下來,肚子已經咕咕作響,可滿地狼藉還沒有收拾,江弦生此時已經恢複氣力,制止舒明言想要幫忙的舉動,蹲下身擦拭起地上的血迹來。好在這家酒店沒有鋪設地毯,木地闆相對而言也比較好清理不留痕迹,隻是床單上的血迹就沒有辦法了,江弦生和舒明言都有些發愁。
傷口肯定是瞞不住的,别說舒明言手上這麼明顯的咬痕,就是江弦生臉上和手上的摔出來擦傷和青紫都無法遮掩,隻要今天一出房間,必然是新聞,對于拍攝也有影響。更不用說直接去看醫生了,兩個人都無法解釋真實受傷原因。
舒明言想着,将視線移向燒水壺,江弦生一下子就明白了她想要做什麼,趕忙拉住她。
“阿言,别!”江弦生看着舒明言搖頭懇求。
“隻有這個辦法了,阿弦。”舒明言歎了一口氣,無奈道。
“找小語換藥不行嗎?”江弦生詢問。
“不能找小語。”舒明言立刻否定。
江弦生不明所以地看向舒明言,舒明言沒有說話,隻是看着她搖了搖頭,眼目裡的情緒有些複雜。
江弦生腦海中迅速閃過什麼,被她一把抓住,瞳孔微變,沒有繼續堅持,顫抖着手放開了舒明言。
熱水很快被水壺燒開,舒明言讓江弦生背過身去,但江弦生咬唇堅持要在旁邊看下去。剛包好的紗布被解開,露出底下的咬傷,滾燙的水淋在傷口上,很快紅腫爬上傷口,舒明言悶哼一聲,咬牙将兩面都澆上熱水,然後,擡手狠狠向着桌角砸去。
鮮血飛濺到江弦生臉上,江弦生咬着牙顫抖起來,竭力壓制自己的情緒。
水壺落在床上發出沉悶的一聲咚,江弦生迅速拉着舒明言去洗手池放水沖洗,大約涼水沖洗了三十分鐘,然後消毒、止血、包紮,直到等灑出的水涼下來後,舒明言和江弦生才聯系了谷山河說自己不小心受傷了。
因為江弦生沒注意摔倒,在燒水的舒明言心急被燙傷然後又撞到桌角受到二次傷害,本以為自己處理一下就沒問題的,但是好像沒起作用,怕耽誤拍攝,這才聯系谷山河。
果不其然挨了一頓批,着急之下谷山河也沒細問,就急吼吼地送全副武裝的兩人去醫院處理傷口,好在醫生拆開紗布看了一下說沒大礙,自己的應急處理也比較及時,重新給舒明言上了藥,包好後囑咐幾句,又開了些藥就讓她們離開了。
傷口一時半會是好不了,所以谷山河回到酒店就急匆匆地找董辭林和尤來,要改劇本加戲讓岑觀河受傷。于是,等錢語逛完,提着吃食回到酒店時,看見的就是都挂了彩的兩人在被大家當珍稀動物一樣圍觀。
“言姐和生姐真是妻妻連心,一個受傷,另一個也受傷,這就是愛嗎?”這是同為警察的女三号,岑觀河的隊友池淺的扮演者傅山雪在感歎,一個性格活潑的女孩子。
“這包的真專業,不愧是專業醫生包的,趕緊學起來。”飾演醫生角色的女演員興緻勃勃地觀察起來。
“我這剛躺下,觀河也受傷了,任燦你好狠啊~”飾演薛之州的男演員狠狠吐槽。
錢語隻覺着無語,默默地打算悄悄退出房間,很不幸被眼尖的舒明言發現喊住。
“小語~快救救我們~”舒明言假意哀嚎,讓衆人視線聞聲轉移。
“你們看,我助理送飯過來了,時間不早了,大家快回去休息吧!”
錢語最終沒跑成,等她代舒明言和江弦生接受衆人慰問,又笑着将大家一一送走後,舒明言正享受着江弦生愛的喂飯,錢語當即被秀了一臉,一邊想着“秀給單身狗看幹啥”,一邊無語地走回了房間。看着空無一人的房間,難得地想起因工作離開幾天的餘白,至少餘白在,她不用一個人面對情侶秀恩愛。
手機有信息進來,錢語拿過放在床頭的手機點開,安靜的房間響起一聲歎息。
今夜,各自懷揣心事入眠。
-------
在到達邊城的第二日補拍了一組岑觀河受傷的鏡頭後,第三日需要拍攝的部分,是上一世最後的那場戲。是的,這一世沒有删除那場雪中對峙。
一月的邊城仍舊大雪紛飛,冷風再一次襲來,脖頸被雪花輕柔地拍了拍,舒明言打了個哆嗦。
“阿言,衣服沒弄好,小心着涼。”江弦生擡手為舒明言拂去肩上的落雪,又整了整她的衣領,貼心地為她系上圍巾,将脖頸後的冷風遮擋。
圍巾沒有系緊,為了接下來拍攝的劇情,隻是松松垮垮地挂着,有些淩亂,但也足夠抵禦一些寒冷。
和上一世不一樣了,同樣的拍攝劇情,舒明言和江弦生的心境卻都和前世不同。
難免想到那一幕,江弦生心跳加速,閉眼深深呼吸。
臉側落了一個吻,帶着舒明言的安撫。
“不一樣了,阿弦别怕。”
江弦生心口一暖,過速的心跳漸漸平複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