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一遍遍沖刷靈魂,舒明言半睜着眼,在黑暗中,昏昏沉沉。
頭好痛,頭好暈。
不斷被想起的記憶帶來疼痛與昏暈,惡心感甚至讓舒明言想吐,身體飄浮在半空中,搖搖晃晃地,像是一片樹葉,被風吹着。
口中似乎還殘留着江弦生血肉的味道,舒明言隻覺着心裡一陣陣絞痛,面容難耐地皺在一起。
手中的碎片散發出溫和的白光,舒明言被白光漸漸包圍,眩暈感似乎少了不少,緊皺的眉漸漸舒緩下來。
去吧。
她聽到一個聲音說。
去走向你們最終的結局。
沒有阻礙,沒有遮掩,去迎來終結。
是誰?是誰在說話?舒明言昏昏沉沉地想,隻覺着這聲音異常熟悉,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黑暗将她吞噬。
時間,慢慢地走回開始。
2042年7月8日,《防線》首映禮。
舒明言醒來時,首映禮已經結束,正在進行簽售活動。眼神渾濁了一瞬很快就清明,這種感覺很奇妙,就像是突然想起來了什麼似的。
不遠處,江弦生正悄悄地對着女孩說了什麼,朝着她的方向指了指,舒明言柔下眼目,偏頭對她報以溫和一笑。
江弦生顯然還沒有醒來,舒明言仔細觀察,分明是許久之前的記憶了,舒明言卻很神奇地記得當時發生的一切,就好像屬于這一刻的記憶被刻意翻找出來了一樣。
舒明言看見江弦生輕輕地揉了揉女孩的頭,對她說了什麼,看口型似乎是:加油,别放棄
女孩站直身子,含着淚大聲說道:“謝謝,玄玄生日快樂!祝你幸福!”,然後抱着書離去。
阿弦和之前一樣,看來,她還沒有回來。
這是舒明言第一次走在江弦生前面,之前每一次,都是江弦生先行回來,這還是第一次,舒明言以不同的角度觀察江弦生。
有些奇妙。
有種是阿弦,卻又不完全是阿弦的感覺。
舒明言忍不住想,江弦生也是這樣看着沒有記憶的自己嗎?
在那些所有過往裡,江弦生面對沒有記憶的我,會在想什麼呢?
舒明言半合着眼,不知道在想什麼。
遵循記憶裡的舉動,舒明言與江弦生回到家,時間不早了,江弦生先去洗漱,舒明言查看起接下來的行程,和記憶裡沒有出入。
阿弦,還會回來嗎?
聽着浴室嘩啦啦的水聲,思緒不由得朝那邊延伸過去,舒明言心裡不免有些恐慌。
沒了上一世記憶的江弦生依舊還是江弦生。
恐慌感少了些許。
原來,過去的阿弦是這樣過來的,一次又一次,面對沒有共同記憶的我,阿弦,走了下來。
水聲漸停,江弦生擦着頭發走了出來。
“阿言,快去洗吧。”江弦生覺着今晚的舒明言有些奇怪,有什麼改變了似的,但本質上的東西終歸沒有變,舒明言還是舒明言,江弦生也沒有細想。
舒明言正要回應,卻瞧見江弦生擦頭發的動作一頓,眼中清澈不見,失去焦點不過短短一秒,就重新恢複到平穩狀态。
阿弦,回來了。
這還是第一次,舒明言以肉眼所見重生的狀态,親身經曆過的她立刻明白,江弦生醒來了。
“阿言?”江弦生有些疑惑地喚出聲,也不等回答,一呼一吸,再次喚出“阿言”時已經沒了疑惑,顯然已經明了狀況。
江弦生張口剛想說什麼,隻覺着眼前一黑,随即就是熟悉的疼痛感,這讓江弦生感覺站不住了,捂着胸口緩緩蹲下。
痛,太痛了。
這一次的疼痛感仿佛被放大了數倍,江弦生無力支撐,蜷縮在地上不停地發抖。
“阿弦!”
江弦生皺眉的表情舒明言太熟悉了,當即知曉她這是“發病”了,舒明言想要趕忙跑到她身邊用老辦法幫她緩解,可這一次,她沒能做到。
密密層層的疼痛突如其來,沒有防備的舒明言摔倒在地,她趴在地上很是狼狽,抑制不住地低吟出聲。
“啊!痛!好痛!”
原來,阿弦一直以來承受的,就是這樣的疼痛嗎?
哪怕看在眼裡,哪怕心如刀割,舒明言卻始終無法身臨其境,未曾真實地感受到。
直到這一刻,舒明言才真正地體會到了江弦生同樣的疼痛。
槍擊、割喉、溺水、爆炸……無數次的死亡體驗再現,舒明言覺着自己也在一次次死去,又在一次次重生。
死亡的記憶愈發清晰,江弦生的死狀也在重現。
淚水從舒明言的眼角滑落。
阿弦、阿弦、阿弦。
舒明言壓抑住因疼痛而發出的聲音,卻難言悶哼,她隻能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呼喚,以期能夠支撐自己的精神,等待痛苦快些過去。
舒明言忍着疼,艱難地爬向江弦生。
一下、兩下。
舒明言慢慢前進着,終于,舒明言爬到了江弦生身旁。
手握住手,疼痛在這一瞬同頻。
嗒、嗒、嗒。
有什麼從高處滴落,直至聲音消失,疼痛這才退去,舒明言和江弦生身上已然被汗水濕了個透徹。
“澡……白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