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夜露時,甯知曉抄寫完畢,手腕酸麻,但思及因她受杖的侍女,又覺着自己這點懲處已然是輕了。而幾日後宮中便差人送了帖來。王妃将燙金的帖子遞到她手裡,又一番語重心長。
“母妃有些憂心你,皇後娘娘邀貴女冬園賞梅,我知你素來少與公主貴女們打交道,這遭也不曉得會不會為難于你。”
“母妃勿憂,曉曉也定不會叫她們欺負了。”
甯知曉其實不甚在意這些,東川王在朝中不領要職,不參政事,不僅因今上猜忌心著實太重,且東川王本也愛好閑雲野鶴。
...
三日後,城外潼桦山上,冬園。
甯知曉的侍女們都傷着,王妃便遣了另一侍女跟著她。半山腰處,侍女為她撐紙傘,阻了天地間彌散的小雪。
她随大流一同去了一處華貴的庭園,上首位置還空著,園中桌案上擺了應季的瓜果點心。
挑了不起眼的地方坐下,蒲團都軟和得很,看得出皇後很重視這次賞花宴。不用猜想也知,大皇子已年過十七,該選個皇子妃了,待園中快滿座,才見皇後姗姗來遲。
“本宮日前放帖邀各位貴女們前來賞梅,便當作是遊玩即可,不必拘泥,開席吧。”
甯知曉無所謂皇後是否想找個合心意的兒媳,言而總之都與她無關,他們少有交集,她也不必似其他皇女那般發表哪家貴女更加賢良淑德,适宜成為皇子妃的意見。
回想她的婚事,早就在幼時便被今上賜了旨,隻是一直未有下一步。
掰了一半橘子,該吃吃該喝喝,來也來了,莫辜負這桌美食。
雖已降低存在感,卻不意味别人關注不到她。
“還以為知曉此番不會前來,畢竟你素來不愛參與這等宴會,原想着你許是在府中待嫁呢。”
這話一出,甯知曉瞬覺口中桂花酥不香了,對方語氣令人生厭。她是想不予理會便算了,可人家卻不依不饒。
“哦,委實對不住,我竟忘了你那未婚夫婿前幾年被封為平南将軍,須得駐守邊關,且無今上召令都不得回京。”
“你如今已過了十七了吧,平南将軍要再讓你等上個幾年,可怎麼是好呢。”
甯知曉兩眼珠子往天上翻了一翻。
“不想六公主竟比我父王母妃還操心我的婚事,倒真叫你挂心了。”
“将來你便要嫁到那苦不堪言的邊關去,平南将軍又隻是雲大将軍的義子罷了,焉能如在京中過得這般舒适,本公主也是憐惜你而已。”
說是憐惜,可看人下菜碟的六公主怎會真的憐惜于她,不過是慣然取笑罷了。誰人不知她這樁婚約原本是定的那雲大将軍的嫡子,可人位居一品将軍府,約莫是瞧不上他們東川王府不涉朝政,又無權勢,卻又不好拂了皇家的面子,這方才拉了個義子來頂上。
但甯知曉并不放任她陰陽怪氣,回應的語氣中還有些反諷的意味:“六公主的意思是對今上的指婚有何異議?”
她極不願與他人在此逞口舌之快,着實沒趣。舀了碗糯米羹淡定吃著,直接無視了被自己問得啞口無言的六公主,心中冷笑。如此愚笨之人還是天家之女,不知宮裡那些女學官們平日裡都如何教導的。
畢了席,貴女們随皇後一同往梅林去,一路過來,聽得那些女子們大多悄悄議論着哪家姑娘最可能入得了皇後娘娘的眼。她們想的也都是皇後的喜好如何,大皇子的偏愛是何樣。直至她又聽得一番不相同的言語。
“昨兒我阿娘同我講,徽文軒失竊了。”
“那可是京中最大的書樓,何人如此膽大包天?”
“據說是丢了什麼寶冊呢,好似這寶冊是從前朝被我朝推翻後便一直留存在徽文軒的,想來應當很是重要,若非我家堂兄在徽文軒當差,還聽不得這等訊息呢,我同你好,才說與你聽。”
走在前方,甯知曉思慮着身後的耳語。提到徽文軒,她想起那個惡劣的男人。莫非與他有關?事前她還不明白,他若求财為何去書樓偷竊,但若是為那什麼寶冊,卻極有可能。
幼時她也曾聽聞前朝落敗時的境況,此事會否與前朝餘孽有關?傳聞當時的皇帝被當今陛下斬殺,卻未做到斬草除根,逃了幾條漏網之魚......若真是他們所為,那寶冊究竟有何用處?
不經意地手便摸向了荷包,那枚拾得的墜珠被她放在荷包,上面刻有字迹,近幾日她的親信又都傷著,藏在房中憂心被人瞧見,便随身帶著。
前行間,甯知曉總覺有目光盯著自己,四下觀望,終于發現兩抹身影。她們并無交集,她甚至認不得她們,便側過頭去問身邊的侍女。
“那邊樹下的是何人?”
“郡主,粉衣裳的是陸太傅之女,另一個是工部尚書家的嫡次女。”
她好像沒得罪過她們,怎麼那眼神似乎想在她身上戳出個窟窿似的。
半晌,那工部尚書嫡次女朝她這邊走過來,在離她還有三五步遠時,向她行禮。
“東川郡主,我和陸姐姐可否同你一起賞花?”
甯知曉未答,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慢步而來的粉衣女子,心下不耐煩,不就一場賞花宴,何以有這般多事。
“抱歉,我沒心思。”
“看來郡主瞧不起我等,也是,那是我們叨擾了。”
“你會錯我意了,确是我這人向來不太合群,再擾了你們賞花的興緻。”
周圍的眼睛都看著,甯知曉雖極不樂意,卻也記得母妃叮囑的謹慎,萬不能叫别人傳她東川王府頤指氣昂。
“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