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太陽光很足,一路颠簸下來甯知曉也犯了困,但别說,那些山果子可是真甜,飯後來點兒,委實美妙。雲間也不騎在那高頭大馬上了,車内的空間再容納一個他也是綽綽有餘,見甯知曉困意上來,便在她身後放了個靠墊,蓋上張毯子。
他這般貼心,甯知曉對此極滿意,不過合上眼時又想起寶冊與玄玉玺的事,願他主動告知自己的那一日早些到來吧,省得她總為此事挂懷于心。
睡得深了,甯知曉的意識混混沌沌,隻覺自己做了一個夢。夢中所在之地四周彌散着清煙霧氣,一眼望去每一幢建築都似是以白玉所築,有一處露台上還栽着一棵樹,枝桠都是玲珑剔透的。
她好像很熟悉這裡,可又着實記不起這是什麼地方,倚在白玉栅欄邊的那個人,不知在思量着什麼,那人手中的琉璃盞盛滿瓊漿玉露,好似那種一飲便醉的春盎。
甯知曉走上前,可發覺自己根本觸碰不到她,無論說什麼對方也聽不到,隻能靜靜地看着她,飲了一盞又一盞,最後不慎将杯盞打翻,随在樹下昏昏睡去。心中有股難以言明的酸澀,甯知曉心中不忍她如此這般,可又不明緣由。
“上神大人......”
脫口而出後,甯知曉又怔住,自己緣何知曉她是上神?想再一次伸手去觸碰,卻忽而被抽離了那個地方,再醒時,便見雲間就在自己對面閉眼小憩,而方才的夢境,已破碎成了拾不起的記憶。
“什麼時辰了?”
“郡主,快到傍晚了。”
她起身掀開車簾,果真看到遠處山頭火燒似的金色,光芒流霞染了一片天。這一覺睡得有些久,随着越來越靠近淇州城,路上已可以見到三三兩兩結伴而行的難民。這場災難帶來的沖擊不小,怕是整個淇州都不剩什麼完好無損的建築了。
甯知曉可憐那些人,将幹糧分給了幾個年齡尚小的孩童,而與她截然相反的大有人在,便是坐與奢華馬車内的洛青天,見難民們連得了個炊餅都感恩戴德,他很不解。
甚至道了句,既是吃不上炊餅,何不施以銀錢去買包子。甯知曉對他這何不食肉糜的問法差些當場教訓他,不過被東川王攔下,這公子打小就讓戶部尚書寵得沒邊兒,他哪裡見過真連口糧食都吃不上的人是何模樣。
此番赈災,也不過是教他出來曆練,說是曆練,卻為其一路行程上的所穿所用都備得異常齊全,生怕他吃着一點兒虧。
“不知為何派了他來協助,就這性子他能不添亂已是極好了吧。”
“曉曉,不必去管洛二公子,愚鈍之人自有他的用處。”
東川王的話中卻有深意,但又未細說。
淇州城外都是一片狼藉,數道裂縫綿延在這片土地,斷壁殘垣數不勝數,有人不斷從坍塌的土牆中被救出,碎石聲,叫喊聲,自抵達此處時便從未停過。
原本京中官員來時都暫住在驿館,眼下哪裡還有完好的建築,東川王隻得命人在城郊處,以極短的時間撐起一個臨時安置營,将所有人安置于此。
好在這其中除了洛青天以外其他人都勉強适應,東川王已經顧不上擔憂甯知曉了,他如今要處理的問題即便不眠不休整個三天三夜也忙不完。
“那片石堆子下面發現有難民了!!”
有人三步并作兩步跑進來,甚至來不及喘勻一口氣,指這一方向便心急火燎。
當下,兩人便也不顧那麼多,加入了救援,甯知曉這才明白災難的慘烈究竟何如,她久居京城,也偶有聽過地方受災,所以單單隻是聽,此番才得以親眼所見。
什麼擦傷磕碰,脫臼骨折,這都隻是輕傷,他們方從石堆子下救出一孩童,可憐的是他已然沒了氣息。額間不知被何物所戳出一個洞,所着的衣物早被鮮血染成了暗紅。
那可怖的傷口與他稚嫩的臉龐結合在一起,甯知曉隻是看了一眼便生出無盡悲憫,瀕臨死亡間,這孩子得有多絕望呢?
聽聞地龍翻身時正是子夜時分,幾乎全城百姓都于睡夢之中,至少大半的人來不及逃,便在轟隆聲中被壓于斷壁殘垣之底。
城中的大夫也折了許多,因此,當下還能救治百姓的醫者少之又少,雲間和流光在前線的救援,甯知曉也帶着自己的人幫助煎藥包紮。
起初,隻是聞到血腥味便忍不住反胃,而後情況并不允許她有喘息的時間,強力克制着身體不适,也想在自己能出一份力時,為淇州城的百姓們多做一些事。
還不到晚膳時刻,甯知曉就癱在馬車中睡了過去,今日着實太累,可她仍抱怨是自己體力欠缺,若是,她能同雲間那樣,也能多幫一人是一人了。
閉上眼的前一刻,她還能聽到雲間在外忙碌的聲音,别人都傳他是位當之無愧的将軍,甯知曉亦是認可這話,或許他總瞞着些什麼事,但他對百姓的心是無可厚非的。
當夜中泛起星光,她又被不遠處的潺潺溪流聲鬧醒,真是肚子餓了,走下了馬車,想瞧瞧現下是否所有人都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