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等待時,蕭容深猶豫着道:“二哥在睿王府還好麼?”
蕭知遇一下不知該如何說起。
睿王府上下顯然對他有些偏見,洞房花燭夜是獨自過的,雖說這是好事,提起總歸難聽。至于裴珩本人,不喜歡是真的,對他卻也到底不算苛待。
“……裴珩很好。”他最後說。
蕭容深見他好半晌才憋出這四個字,便知其中底細,他也不知該如何寬慰,最後換了個話題:“父皇和安國公談了好久了,該是要事。”
蕭知遇沒有反應。他躊躇片刻,低聲道:“二哥可聽說了南衙禁軍統領被革職一事?”
看蕭知遇點頭,他接着道:“父皇今日留安國公,應就是為了此事,禁軍總不能無人管轄。”
蕭知遇本無看法,不想搭話,卻不好當個啞巴,便附和了一句廢話:“是,京師防務确實不能疏忽。”
“朝中大臣們都推舉原來的南衙副統領王骓升任,王骓此人忠心耿耿,确是良才,但我看方才父皇與安國公進門前說話時,格外吩咐将北庭的周錦傳來。”
蕭容深說着,觑了觑蕭知遇的神色,“二哥以為,父皇會選何人?”
蕭知遇一頓。
他自然猜得到父皇的心思,若真有心讓副統領擔正,那早就提拔了,不會拖到今日。至于為什麼會放着副統領這等現成的不考慮——他是宋侯爺心腹,隻這一點,就足夠皇帝棄之不用了。
宋應穆乃是皇帝在朔州時的舊部,出生入死戰功赫赫,絕無二心,蕭廣渡倚重他,連大女兒也嫁入宋家做了兒媳。皇帝登基後,宋應穆封長定侯,更把持了京郊的威遠軍,随時準備聽皇帝調遣,軍權在握。
但皇帝再信任宋侯爺,也不會将南衙的禁軍再交給他——南衙,北庭,威遠軍,本就不該讓其中一支獨大。
因此當蕭容深提起北庭周錦時,他便知道這次成為南衙禁軍之首的,必是周錦。
容深未必沒有看出這一點,隻不過有意試探他的想法。
但蕭知遇沒有說出口,面上遲疑片刻,說道:“我在翠微院久了,不知外頭是什麼情形,父皇選人,自然有父皇的考量。”
蕭容深聞言,面露失望之色,“二哥,你怎麼……”
怎麼成這模樣了。
五皇子心有不忍,歎息一聲,終究沒再說什麼。
當年機敏聰慧的二皇子到底已經不再了,原是這五年的磋磨,早将人的心氣磨平,成了個庸人。
蕭知遇聽他語氣,隻垂下頭去。
兩人默不作聲等了許久,禦書房的門終于打開,安國公出了門,朝兩位殿下躬身施禮,便又離開,從頭至尾未敢直視兩人一眼,恭敬有加。
在恪盡臣子本分這一點,安國公可說是無從指摘。
身居侍中一職,且是當朝淑妃的母家,卻從無落人口實之舉,與四皇子也無多私交。原先陸太師被殺,朝中曾有人懷疑皇帝下一個要收拾的便是這居于次位的權臣,沒成想居然被重用到今日,可見謹慎。
蕭知遇與蕭容深皆忍不住瞧了眼安國公背影,各懷心思。
屋裡的皇帝看兩個兒子在外,便道:“你們兄弟二人都進來吧。”
蕭知遇落後蕭容深一步,進了書房,就見太子也在,提筆在旁,往折子上寫字。想來是南衙十二衛大統領已定,太子正拟诏書。
皇帝看了看蕭知遇,也不問為何回門不見裴珩陪同,隻說道:“你身子骨弱,既入了睿王府,便在睿王府休養,不必時常過來。”
蕭知遇垂頭道:“兒臣怎麼說也得來給父皇請安的。”說着提了衣擺跪地,給父皇叩了頭。
皇帝“嗯”了一聲,擡擡手,允他起身。
蕭知遇卻不動,額頭貼着地面,“另有一事,還請父皇恩準。”
“哦?你說。”
“貴妃病逝多年,知遇禁于翠微院,沒能在貴妃靈前盡孝,也從未去陵前祭掃,實在愧疚。求父皇開恩,允我去母親墓前拜祭,略盡孝心。”
他這番話在心裡打了好半晌的腹稿,言辭懇切。
宮中少有人敢在陛下面前提貴妃,皇帝這回倒并未動怒,看了跪在下面的蕭知遇一眼,“皇陵有專人看守祭奠,你母親的身後事一直很好,你無須為此自責。”
蕭容深也勸道:“年末宗室皇親一同祭皇陵,二哥到時同去就是了。”
蕭知遇沒有說話,依舊跪着。
無論如何,讓一個年少就失去母親的孩子,不能去墓前盡孝,多少叫人于心不忍。
皇帝想起與貴妃的恩愛過往,終于松了口:“也罷,皇陵平日不得随意進出,今日你既有心,便去祭拜,了了你這樁心事。”
蕭知遇連忙謝恩,恭敬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