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還怕此琴無人托付,放着這裡難免有失,現在得知祀丞在此,我希望您能看顧一二。”
鄭為敬忍不住垂淚,顫着手接過。
蕭知遇摸了摸琴身,輕聲道:“這老琴随我蹉跎了這些年,漆面脫落,琴弦易斷,改日我若尋得了養護之法,會差人送來。”
等到蕭知遇一行人出皇陵,已是未時将過,太陽西斜了。
馬車辚辚駛出神道,蕭知遇回頭望了望皇陵錯落的明樓寶城,就聽進寶唏噓道:“這位鄭大人,真是個……有心人。”
進寶原想說鄭為敬是有情人,但到底在殿下面前不好說出口。
方才他領命将銀錢悄悄放進了值房,又同皇陵主事的奉祀套近乎,通融一二,算是打了個招呼,今後能多照料些。
“這奉祀可不好相與,獅子大張口,估計平日也沒少擠兌鄭大人。”進寶說着,歎了口氣,“聽其他祀丞說,他們的月錢時常被克扣,鄭大人屋裡那空的,怕是被占的便宜最多。”
蕭知遇不語。
因天色不早,馬車趕得很急,兩人在車裡坐不穩,進寶掀了簾子:“大哥,怎麼颠成這樣,晃到殿下了。”
這車夫是王府的守衛,笑道:“荒郊野嶺的不太平,入夜前得趕回去,殿下且忍忍。”
哪有讓皇子忍忍的!進寶不滿道:“京郊有威遠軍巡邏駐紮,兩百裡内都沒什麼盜賊的傳聞,你至于麼?”
“這兵痞才最難纏,公公身在深宮,自然不知道了。”
蕭知遇心裡一動,慢慢道:“聽你這麼說,是遇到過了?”
車夫卻敷衍道:“也沒有……聽說的。”
這便隻揮着馬鞭呼喝,不再開口。
進寶氣這睿王府的下人都眼高于頂,敢怠慢二殿下,“你……”
蕭知遇倒覺得車夫算是好意,也心知睿王府的人有些是看他不太順眼,于是拍了拍進寶的肩,示意收聲。
這麼緊趕慢趕了一段路,馬車忽然慢了下來,進寶覺得奇怪,探頭便見暮色已至,天地昏暗,四周還是荒蕪。這車夫反倒像是突然寬了心,也不着急回去了,慢騰騰放緩了速度。
“沒那麼晃了,殿下合眼歇會兒吧。”
蕭知遇之前晃得腦袋疼,挨着車壁小憩,卻隐約聽到一陣遠遠的模糊的馬蹄聲,且不屬于這輛馬車,混在車輪聲裡聽不分明。
他悄悄掀簾看向車窗外,望了望左右,應無盜賊出沒,這才放心閉上眼。
一路平安無事,回到睿王府,二皇子下了車,車夫又驅車送進寶回皇宮。蕭知遇回東院解了鬥篷,他滿身疲憊,正要脫下外衣,忽聽外頭一陣熱鬧。
阿努給他送晚膳,聽蕭知遇問起,答道:“世子剛回來。”
“世子今天下午去老王爺墓前祭掃,早上我就是替世子準備祭奠用物去了,才沒在東院。”阿努解釋道,“王爺出殡不久,今日又是朔日,世子去得勤。”
蕭知遇聽得一頓。
若他沒有記錯,蕭旸的陵墓就修在京郊外,與皇陵大緻是同一個方向,隻是離京師相對近些,有半程是同路。蕭旸身為先帝之子,于禮該葬在皇陵之側,但因身份特殊,到底還是選了個隔了一段距離的風水寶地。
他不由想起了之前路上,車夫忽然慢下來的情景,和後面模糊的馬蹄聲。
那是裴珩?
也許是因為白日裡奔波勞碌,又解決了一樁心事,他心裡壓着的那些石頭今日也沒那麼沉重,這一晚他居然睡得挺沉。隻覺黑沉沉的夢裡他還坐在馬車上搖晃,神思起起伏伏的。
遙遠的身後仿佛傳來了馬蹄聲,輕快地在月色中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