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起得遲了些,他已經許久沒有這樣的好夢了,難得偷懶。
按時間,這時朝會已散了,裴珩卻還未歸,應是去了軍府處理公務。南衙十二衛管轄京師治安宿衛,裴珩雖不是統領,隻領其中兩衛,但身為睿王依舊公務繁忙。
因今日心情頗佳,蕭知遇讓阿努帶他出門去集市上玩兒,他多年未出宮,想出去瞧瞧。
東市繁華,書坊自然隔幾步就有一家,蕭知遇愛看話本,原想着買些回去打發時間,不曾想轉悠一會兒便被老闆拉住推銷,神神秘秘拿出包裹嚴實的一套書,上标“睡前故事精美叢書”,正經到有點兒欲蓋彌彰。
結果一揭開封皮,赫然竟是睿王與新婚妻子二三事,插圖精美露骨,内容不能詳述,與之相比,風月老叟實在文雅人。
老闆吹得天花亂墜,蕭知遇木着臉點頭附和,假作冷靜轉了出來,拉着阿努就走,再不敢進書坊了。
街兩邊攤上擺着些新鮮玩意兒,好些飾品是北地邊民風格,乃至于完全北狄式樣,如那骨簪和瑪瑙珠串,紋樣便不是大昱傳統,蕭知遇瞧了一會兒,道:“如今京師不忌諱北狄了麼?”
阿努正拿着瑪瑙手串瞧,笑道:“這幾年北狄和大昱交好,經商往來,這些玩意兒自然瞧着不刺眼了……多好看!”
蕭知遇想起裴珩發繩上的細小松石珠子,多看了幾眼。
五年前京師上下對北狄異常忌憚,俱都厭棄北狄風俗,隻有裴夫人和裴珩仿佛是心念蕭旸下落,飾物有幾分邊地風格,有時還因此招來皇帝冷眼。
如今時過境遷,又是太平盛世,異族風俗便又複蘇,不知裴珩心裡如何想法。
此時街道上有執金衛持兵巡視,騎着高頭大馬列隊而過,又在城門口各要處巡守,京師東側本就是睿王府所在地,巡防尤其嚴整。
阿努道:“那是執金衛衙門的,殿下若是元夕或中秋這等節日出門,能瞧見十二衛各位将軍領隊呢,今年新歲,便是世子穿甲戴盔親自出巡,被小娘子們扔了好些羅帕。”
那領頭的将士認得阿努,遙遙在馬上朝他抱拳,看到阿努身後的蕭知遇,見他美貌,又是個生人,忍不住格外瞧了幾眼。
後頭跟着的一長隊執金衛官兵,當先的一個中候頗眼熟,蕭知遇認出是前幾天在東院幫他燒茶爐的那個。
這中候也看到了二皇子,當即施禮,并對左右說道:“這位便是睿王府裡的二殿下,上回睿王見他獨自燒茶,發了好大的火要我去看看呢……這事别說出去啊,睿王交代的。”
蕭知遇:…………我聽到了。
因這大嘴巴,一隊執金衛都伸長脖子,往這位大名鼎鼎的二皇子望來,阿努忍不住啧啧兩聲。
等将這東市轉了一圈,他才轉進了一家漆器店,不買這些小東西,反倒打聽起了店家用的漆。
阿努稀奇道:“殿下買這個做什麼?”
“我母親生前留下的東西多數已損毀,有些是漆面斑駁,該重新上漆。”
“叫宮裡人修補不就是了?殿下何苦自己攬這麻煩事。”
蕭知遇搖搖頭,歎息道:“宮中師傅看了,勸我說不如重做,補上漆面也不好看……我就想着自己來,也算是個念想。”
他說着,吩咐老闆包了幾罐子漆料。
兩人在外頭閑逛一會兒,這便打道回府。
臨近午時,蕭知遇邁進垂花門,剛要順着遊廊往東院走,就見裴太妃被仆婦攙扶着出來,面有焦急之色,她一見蕭知遇從外頭玩樂而回,氣不打一處來:“三天兩頭不見你人影,出去閑遊倒是積極。”
蕭知遇:“。”
不是您定的規矩不必請安麼,怎麼又嫌棄起來了。
蕭知遇心内腹诽,倒沒争辯,隻讷讷站住身,朝裴氏施禮。
裴太妃哼了一聲,越過他走向大門,忽聽門外一陣馬蹄聲,有幾人下了馬,蕭知遇一頓,來不及回避,裴珩已進了大門,轉過影壁,正與裴太妃蕭知遇打個照面。
裴珩的目光稍稍在蕭知遇身上一停,便移開,他走過來扶着裴太妃,“母親怎麼出來了。”
與蕭知遇擦肩而過。
裴氏道:“朝堂之上如何?我聽說你下了朝就去了府衙,是出了事麼?”
“不是什麼大事,我先去洗漱一把,等會兒再與母親說。”
他一身是汗,将外袍脫了,遞給一旁的仆婦,就往後頭走去。裴太妃剛要走,又覺得立在身後的蕭知遇礙眼,便示意他接過衣服。
“給他換件袍子去。”
蕭知遇啞然,抱着外袍默默去了。
他依着新婚之夜的那點記憶,找去了裴珩的卧房。這院子撤了新婚之物,更顯得擺設簡單,屋裡立着幾個大衣櫃,他開了最裡面那個,翻找出一件外袍,正要合上,忽見櫃子底下放着一隻小箱。
他看了一會兒,鬼使神差地伸手打開,便見裡頭疊着幾件衣物。
最上方的是一件靛藍大氅,疊得闆正平整,應是愛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