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聲音的便隐下去,時不時傳來一陣心照不宣的笑聲。
各宮嫔妃都在另一邊宴飲,與外間隔了屏風,六皇子被嬷嬷抱着,被妃子們逗得咯咯直笑。蕭知遇過去看歲和時,被幾位小公主纏着行飛花令,輸了喝下幾杯酒,便面頰熏紅,往殿外走去,想醒醒酒。
園子這邊倒還安靜,亭台水榭,将另一邊的談笑聲隔去。
冰涼晚風拂在人面上,蕭知遇醉意稍醒,迎着風往園子深處走去,剛走出幾步,忽而一頓。
隔着九曲廊橋,能看到前方水榭上,有兩人在内。
一男一女,宮燈透出的光亮映在兩張年輕的面容上,竟是裴珩和昭斓郡主。
兩人身旁的石桌上有一隻打開的木盒,盒子裡不知放着什麼,華光璀璨,不是凡物,昭斓臉上猶有笑意。
蕭知遇怔住,他隔着水池,遙遙站在樹影裡,望了一眼,認為是撞上什麼不該看的場景,連忙轉身走了。
隻是越走越慢,立在風中發了會兒呆,落葉飄在他肩上,好半晌才伸手掃落了,他覺得自己應是酒還未醒,否則怎會大冷天的,在水邊站這麼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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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回到殿内時,衆人已散去不少,幾個年輕的喝高了,大聲行酒令,正吓到了襁褓中的六皇子,哇一聲哭了出來。
畫眉病重未能出席,六皇子被嬷嬷抱着,找不到母親,哭得止不住。淑妃見這孩子哭得可憐,向皇帝說了,不如讓嬷嬷抱去外面透透氣。
老皇帝早就被六皇子吵得頭疼,有些不耐,便允了。
蕭知遇心情不佳,也向皇帝告退,一道出殿,見六弟抽抽噎噎,在旁哄了幾句。這些日子他時常在會甯殿走動,六皇子認得他,慢慢止住哭聲,睜着圓眼睛瞧他。
走過園子時,忽碰上那幾個以淮安王世子為首的宗室子弟。他們正勾肩搭背拎着酒壺,踉踉跄跄的,聽到蕭知遇這邊的腳步聲,擡頭望來,就見二皇子正哄孩子,湖青色衣衫襯得人眉目溫柔。
他們也不行禮,隻嘻嘻哈哈道:“二殿下這就要走了?”
“裴珩人呢,就晾着二殿下放這裡,不該呀!”
蕭知遇隻作未聞,忽略幾人往他腰身窺探的目光,與嬷嬷走了開去,不多時,他想起自己的衣袍落在宴上,便折返回來,卻聽這些纨绔背地裡越說越下流。
“看二皇子方才哄六皇子的模樣,啧啧……”
幾人拍手大笑道:“怕不是一個男人不能生養,對着六皇子格外遺憾吧?”
蕭知遇一頓。
又有人道:“二皇子嫁去睿王府多久了?平日裡怎不見裴珩帶出來看看,好生冷淡。”
蕭宥酩酊大醉,嘴上更不把門,壓低了聲音道:“你們說……二皇子開過苞了沒?”
“啊,裴珩難道還能忍得住?别是不中用吧。”
蕭宥大笑道:“你是不知道,他方才那循規蹈矩的木頭樣,八成還沒呢……若真破了身,早就像我府上養的伶人一般癡纏不休了,宴上怎還會見了裴珩就躲,哈哈哈。”
“裴珩這孫子好福氣啊,方才還去尋了郡主……知道外面怎麼傳的嗎,都說他是齊人之福,有了新人不忘舊人,将來怕不是‘新歡舊愛難兩全,娥皇女英共一夫’!”
“裴珩不待見他,哪天若做了下堂妻,不知會不會躲在屋裡哭呢!”
蕭知遇難堪至極,僵直立着,袖中的手顫抖。
嬷嬷正抱着六皇子追過來,聞聲面色尴尬起來,又是懼怕,躊躇着不敢作聲。
蕭知遇幾乎能感受到身邊嬷嬷的目光。
羞愧與憤怒讓他想掉頭就走,遠遠的身後卻有人冷聲道:“淮安王世子,看來是嫌舌頭無用,想拔了去?”
聲音似一道從冰層下射出的冷箭,陡然破開冰面,叫人一激靈打個冷戰。
蕭知遇渾身一僵,裴珩已從他身後走出,帶着夜間水榭濕冷的氣息。
幾個宗室子弟瞬間酒醒了大半,望着裴珩可怖的神色,竟有些懼意。蕭宥強撐着道:“你說什麼?可别仗着自己登了王位,就仗勢欺人!”
他們不知道裴珩聽去了多少,更覺心虛,勸蕭宥息事甯人,蕭宥原還想強辯幾句,見裴珩冷着臉徑直走過來,當即後退:“你——”
他隻說出一個字,便叫裴珩提起衣領,仿佛一隻捏住脖子的雞,還未掙紮幾下,便被狠狠往下掼去,一頭撞在橋欄上,登時頭破血流。
慘叫聲響徹天際,另一個站得近的滿臉驚恐張口大喊,還沒來得及逃,便被揪住,臉上腹上連挨了幾個拳頭,狠摔在地,肋骨怕都要斷了。
同伴們惶然後退,慌不擇路,幾個摔在地上,有的甚至背後撞上欄杆,嘩啦跌下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