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盤珍馐熱氣蒸騰,易洪宇獨自一人坐在桌前,除他以外,空無一人。
沒動桌上的年夜飯,他調大了電視音量。
春晚喜氣洋溢的歡笑從電視裡傳來。
他癱在沙發上,節目在他眼中走馬觀花地放映,開了瓶酒,搖晃着杯身慢條斯理地喝着。
林修逸的房間隔音有多好?
林修逸這麼耐餓嗎?
他不得而知,在這裡生活的這幾天,除了多了幾個人收拾打理住所,和别處沒什麼不同。
林宅的人一早忙完工作就早早回家過年了,往年管家還惦記着林修逸隻有自己一個人,總是留下來陪他,今年因着有了易洪宇,才放心給林修逸告了假,傍晚前後也回家去了。
前些日子林循給他打了電話,問他在哪。
報了林宅,林循也沒說什麼,隻說了林修逸性子淡,讓他們好好相處。
自然會好好相處。
其實最早聽到林修逸的名字是在剛上初中時,班上人帶來了熱議的風雲人物——百萬全額獎學金得主——林修逸的照片。
彼時他還在國内,從未見過生父,隻知道他似乎頗有資産,而自己随母親姓氏,但母親也是山南海北旅遊不見人影。
他不想和同齡小孩交朋友,每日興緻缺缺,班裡人倒是自覺,默契地遇見他繞着走。
——這位高額獎學金得主的照片在班級公布後,倒是一個個地視線不斷投來。
尚且年幼的易洪宇眉頭微鎖,有同學輕着聲音遞來照片道:“同學,你們長得好像……”
照片上的人簡直就是易洪宇的放大版,少年身量颀長,頭發沒有像易洪宇一眼桀骜地散落,而是一絲不苟地梳起,露出一雙精緻又冷淡的眉眼,隔着鏡頭也能察覺他有着名門望族獨有的矜貴疏離。
這種高額獎學金得主通常會被大肆報道以做宣傳,當時資本的财富積累并沒有現在這麼極端,百萬,是個不小的數目,而得主并沒有暴露在公衆眼前,連消息都是從親友處流傳出的。
他的同學有這張照片,是因為在這個學校就讀的人本就非富即貴。
拿照片來的小男孩姓齊,他得意地炫耀:“他是我堂哥的好朋友!”
自此之後易洪宇開始做夢,聽說他還會在夢裡還說一些很可怕的話,每天睡醒卻什麼也記不清,他的母親聽保姆說起他的異常,從國外趕了回來。他去看過精神科,醫生說他這個年齡的孩子有這種程度的精神創傷十分罕見,而他母親則是黑着臉帶他換了醫院,查内分泌,查免疫力,查生長發育,結果都顯示正常。
最後輾轉到了看邪病的醫生家裡。
那位“醫生”開了保險箱,從中拿出用錫紙與紅繩封上的物件,交代了他母親幾句話,收了大把的鈔票,回家之後就再也沒做過那些夢。
他不知道那物件是什麼,也沒再見過,但他可以肯定,林修逸和他之間,必定存在着某種聯系。
在易洪宇成長的幾年不自覺收集了很多關于林修逸的信息,不管是驚鴻一瞥的競賽勝者照片,還是學術新刊的署名,亦或者是傑出青年企業家的報道,雖然關于他的信息很快會被壓下,但在國外,消息相對不太容易管控,還是被易洪宇收集到了不少。
直到大三,易洪宇的母親找到他,給他看了他素未謀面的父兄照片。
其中的兄長吸引了他的注意。
——還是林修逸很小時候的樣子,像個沒什麼情緒波動的人偶,坐在高腳凳上,旁邊站着他們共同的父親。
*****
易洪宇是被飯菜的香味饞醒的,他掀開身上蓋着的毯子,往餐桌看去——
有身影從廚房走來,微波爐裡最後的兩個盤子被林修逸端出,就見到在沙發上睡着的人已經醒了。
看眼時間,已經到了十一點。
沒想到林修逸還是在除夕夜裡露了面。
“雖然廚藝不精,但微波爐還是會用的。”林修逸看出了他的驚訝給兩人各倒了杯酒。
冰涼的飯食被熱過,再次變得馨香可口。
易洪宇和他相對而坐,這會兒早已饑腸辘辘,保持身材不是他們考慮的事兒,兩人聽着春晚壓軸的節目,在二十多歲時第一次同親屬吃下年夜飯。
遠處有煙火在夜色裡乍現。
林修逸頗有興緻,也叫了酒足飯飽的易洪宇一同放煙花。
煙花自焰管爆發伴随着悅耳的哨聲騰空而起,在五十多米夜空中化作漫天藍色流星,待落勢顯現,一串細小的禮花又似靈狐般鑽上天際。
天空變成了煙灰色的幕布。
易洪宇說了什麼話,林修逸偏頭示意并未聽清,他笑了一下,瞳孔映着煙花,臉頰也被花團錦簇的焰火照亮,林修逸也跟着彎了嘴角。
并未關上的門裡傳來春晚倒計時的聲音——
4、3、2、1——
“新年快樂。”
兩人同時說出祝福。
“——給你的禮物。”
易洪宇的口型是這樣說的,他自口袋裡取出一個禮品盒,林修逸甚至不知道他從哪兒掏出來的。
——給你的禮物要過幾天才能到。
林修逸掏出手機打出了這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