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予安當然不可能說他好久都沒見程雨對他這麼笑過,所以一時間忘乎所以,隻是端起程雨剛才倒的酒,淺淺抿了一口,“發呆。”
“嗯,”趙臨清說,“好久沒見程雨哥這麼笑過了……”
“咳,咳咳……”
林予安聽見趙臨清突然這麼說了一句,頓時被湧上喉口的酒精嗆得咳了幾聲,“咳,我出去一下。”
趙臨清後面半句“程雨哥是不是缺錢啊”,還沒說出口,就被林予安站起來的身影打斷。
“我陪你吧。”他說。
林予安擺了擺手,拒絕了他的好意,“不用。”
包間裡的人吵吵鬧鬧的,有幾個連熟悉都說不上,都是那些人帶的所謂的朋友,過來蹭吃蹭喝。
不過多花點錢,林予安也無所謂,每次都由着他們去了。
口腔裡白蘭地的醇厚香氣還在擴散,連同程雨剛才的笑容都還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林予安想去點根煙清醒清醒,走到一半,程雨的笑聲隐約從牆角處傳來,“賺了一千。”
燕楷笑,“不錯嘛。”
“還行,”程雨問他,“你呢?”
“我今晚空閑。”
“那我分你兩百?”
燕楷的領結有些歪了,程雨忍不住伸手幫他整理整齊,拍拍他的領口,“還是一會兒下班夜宵,我請你?”
程雨的指尖不小心滑過他的脖頸,燕楷微怔,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請客吧。”
“好,那我先去站崗了,一會兒被領班找就麻煩了。”程雨邊走邊和他揮手,“一會兒見。”
如果沒有别的事,淩晨五點左右就可以下班。
現在兩點,還有三個小時。
程雨還以為自己已經解決掉一個麻煩,接下來大概率就不會再有麻煩找上他。
誰知道他還沒放空兩分鐘,頂着又餓又困的身體,他再次被領班傳喚了。
“程雨,808。”領班說着這話時,嘴角挂着的笑容意味深長,“去吧,那些人你認識?”
“啊,不認識,”程雨搖了搖頭,“或許是隔壁學校的同學,看着是有些臉熟”
“是嗎?隻是眼熟?就指名要你?”
領班八卦三連問,程雨但笑不語。
套不出什麼話來,他八卦的眼神也随之消了火,“得,去吧,别讓客人久等了。”
程雨知道領班在想什麼,以為808的客人玩得花?所以點名要他一起去玩兒?
幸虧是兼職,随時能走的,不然他還真有點頂不住領班那強烈有探索欲望的眼神。
或許之前是有工作人員和來的客人打得火熱的關系吧?
反正他和808的客人肯定不會有什麼。
程雨重新走回林予安的包間,還是禮貌性地敲了敲門,才進去,“您好,有什麼需要服務的嗎?”
包間裡正熱鬧,還有醉鬼在一旁幹嘔,就算明天是周末,這些學生也太放肆了。
程雨見怪不怪,隻不過這會兒,包間裡的人除了林予安,其他人都似乎對他的到來感到不解。
“程雨哥?”趙臨清再次發出疑惑,“我們這裡沒有什麼需要服務的了。”
“我叫的。”林予安溫聲告訴趙臨清,随後看向程雨,有些随意地朝他勾了勾手,“過來。”
林予安一副準備要幹壞事的表情表露無遺,程雨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小動作。
以及他言語裡甚是高高在上的态度,下一秒就會說出更難聽的話來。
程雨不知道自己突然是哪裡得罪了他,還是他覺得自己剛才那一千塊錢的小費拿得太輕松了,所以這會兒才想法子來折磨自己?
可林予安不是這樣的人。
“倒酒。”
程雨不知情,還是給他倒了一杯,“您請。”
男人盯着酒杯,卻不喝,反而将酒杯往他這邊推了推,“喝一杯一百,兩杯兩百,以此類推。”
包間裡跟着林予安來的人都有些醉得差不多了。
不過微醺,并沒有到完全失去理智辨别不了好壞的程度。
林予安的話音一落,大概過了兩秒,大家就發出一陣熱鬧的竊喜聲。
林予安這明晃晃的下馬威和奚落,是個人都聽得出來,他在逗程雨,想讓程雨難堪。
“予安,你是不是喝醉了?”趙臨清往林予安身旁坐了坐,原本兩人之間隔着的一個距離,此時變得親密無間,他輕搖了搖林予安的手臂,“幹嘛這麼對程雨哥?”
林予安像是對趙臨清這種親密的動作習以為常,沒有推拒,他十指交叉看向程雨,“太無聊了,找點樂子。”
周圍人見林予安這樣發話,原本還壓抑着的讨論聲,全然放開了跟着起哄,“喝!喝!喝一個!”
“好啊,”程雨笑,“看來您今天可是要空着錢包走了。”
雖是這麼說,不過他自封的“千杯不醉”都是上輩子的事情了,現在這年輕的身體也不知道抗不抗造。
程雨端起酒杯和酒瓶,喝一杯就讓林予安拿錢。
“程雨哥,别喝了,予安是跟您開玩笑的。”
趙臨清又出來做好人,程雨躲過了他試圖阻止自己的手,有錢不賺王八蛋,“沒事。”
酒一杯接一杯下肚,周圍的歡呼更甚,甚至還有人給他叫好。
程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喝完的,食道連着胃像是被點了一把火在燒。
他倒提起空酒瓶在林予安面前晃了晃,一滴不剩,幹幹淨淨。
程雨喝完酒,也卸了一半的力。
“喝完了,給錢吧。”
林予安的表情不太好,程雨覺得自己也有些醉了。
他竟然覺得自己在林予安的眼裡,看到一絲委屈。
就像每次争吵過後,他們各自冷靜的那一段時間裡,林予安瘋狂想和好,卻從來不開口主動說,而程雨也沒有開口時,他的表情。
原來這表情不是婚後專屬,他竟然有幸在厭惡自己的林予安身上看到。
男人在他說完之後遲遲沒有動靜,程雨還以為他反悔了,正要離開,他又突然打開錢夾。
林予安拿着錢夾的手一掃,在衆人的驚呼聲裡,鈔票在程雨的腳邊落了一地。
這場面太厲害,連同醉酒的人都清醒了幾分。
大少爺就是大少爺,連侮辱人都透着幾分笨拙的率真。
程雨自诩自己比這些小娃娃經曆了十多年,什麼大風大浪的場面沒見過。
這他還真的沒見過,要不是不方便,他都想打個電話叫不遠處的燕楷過來一起撿。
“直接給我不就行了,”程雨撿到林予安的腳邊,推了推他的運動鞋,“腳讓讓,别踩着我的錢。”
林予安被他一套連招弄得有點懵,這會兒配合着擡起腳。
他如此淡定地去撿地上的錢,沒有絲毫被侮辱的羞恥感,讓圍觀的人都不禁佩服,果然還得是臉皮厚的人才能賺到錢。
之前追林予安不要臉的勁原來還能發展到這。
人一醉話也跟着變多,于是他們的話題又從佩服程雨,變成了唾棄程雨,果然不要臉的人就是不要臉。
程雨撿完地上的錢,又仔細搜索了一遍,确認自己沒有漏掉任何一張辛苦錢,才神清氣爽地從地上起來。
“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程雨把錢努力塞進口袋,笑眯眯的,“有事兒您一定再叫我。”
“程雨。”
他正打算離開,還沒來得及真正轉身,又聽見大少爺叫他。
男人目露晦澀難懂的神情,高傲,難馴,像一條野狗,“我還沒同意你走。”
程雨方才蹲在地上太久,這會兒站起來,實則有些撐不住了。
他不想再和他們糾纏,“還想讓我幹什麼?表演一個什麼低俗的舞蹈,讓你錄視頻,可以嗎?”
“林予安,”程雨盯着他看 ,忽然笑道,“你現在特别像一個,不知道怎麼跟喜歡的人相處,所以故意來招惹别人的小學生一模一樣。”
程雨當然是開玩笑的。
林予安耍了他一個晚上,他現在酒精上腦也有些不清醒了,所以說了些打趣惡心人的話。
程雨垂眸,等待着林予安反擊,可等了許久,卻沒聽到任何響動。
他忍不住擡眸,朝半掩在黑暗裡的林予安看過去。
男人硬朗俊俏的臉憋得通紅,像是被戳中了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