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外。
天灰蒙蒙的還未透亮,四更一點城門大門,如意車快速穿過城門,消失在了悠長的街道裡。
原是五日的路程,這一路上小朝不曾停歇,硬生生隻用了兩日,便帶着張望舒回到了汴京。
七日已過,新皇登基,汴京城内一切都已塵埃落定。小朝坐在車頭,趕着車,馬蹄聲嘚嘚嗒嗒,顯得長街寂寥平靜,放眼望去,這整座城沒有一處是小朝不熟悉的。
張家就坐落在城中積水巷,她曾路過好多次。
這幾日奔波不停,小朝臉上透着幾分疲憊,眼下烏青,她得趕緊把張望舒送回張家了,他的傷等不了,需讓郎中來處理他的傷口。
說起來,這段日子裡,那些不值一提的短暫相處,猶如黃粱一夢般。
似夢,又非夢。
…
街道上空蕩蕩的,寂寥無比,隻有少許店鋪開了門。如意車走着,小朝掀簾看了眼車内的張望舒,他躺在榻上人還昏睡着,這幾日,他的意識也是若有若無的,很少會清醒過來。
張家到了。
如意車停在了張家門口。
小朝偏頭望去,眼前的府坻是汴京城裡有名的高門,是她這輩子都不可能踏足的地方,就如她的細雨十三樓,張望舒也不會來這種地方。他們之間的界限,從一開始就被劃分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将張望舒扶到張家門口,便将他放下,張望舒臉色慘白,小朝又喂了幾顆藥給他,卻沒急着敲門喚人,反倒是陪着張望舒坐了下來。
這會,天邊雲層漸開,有光緩緩落了下來,他們并排而坐,晨曦初露,太陽冉冉升起,霞光躍現,清晨的霧霭悄悄散去,如絲如绡,點綴天空。
今日,注定是個不錯的日子。
小朝偏頭看向張望舒,隻可惜,這麼美的日出,他是看不到了。
四周一片寂靜,唯有風動,這一刻小朝的心也靜了下來。她忽然有很多話想說,也許隻有在這個時候,她才能說得出口,她看着昏迷不醒的張望舒,唇邊揚起一抹笑,“不是我說,你這身子真是不行,以後得多練練啊。”
“張望舒,天亮了。你看,我說到做到,送你回家了,可你什麼時候會醒呢?反正我是等不到了。”
“我該走了。”
說着,她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淡淡說道:“以後,還不知會怎樣呢……汴京路太長,滿城風雨,你以後會忘記我嗎?”
她看着張望舒,沉默了好一會,忽然蹙起眉,難得的執着:“不行,你不能忘記我。”
“張望舒。”
“我想要你記住我。”
小朝将腰間挂了好多年的吉祥穗取了下來,塞進他手裡,說道:“之前你說要還我恩情,我沒當真。可現在我想認真一回,師父說過,想要的東西,得自己去取。張望舒,這份恩情,我會來向你讨要的。”
“這條吉祥穗,就算是信物。”
“今後,有緣再見吧。”
想說的話都說完了,小朝亦不再留戀什麼,她起身,用力拍動着張家的大門,一下就一下,直到門後響起匆忙的動靜,她這才轉身離開。
小朝走下台階,墨色衣擺随風而動宛如飛花,沒有一絲猶豫遲疑,靈動灑脫,她好像從來都是這樣。身後,張望舒眼睫微動,顫抖着睜開了眼,卻隻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迎着光,束起的馬尾随風而舞……他的手指,下意識地握緊了掌心的吉祥穗。
不一會,門開了,張家的下人忽然見到門口的張望舒,又驚又喜,大聲地喊了起來:“公子……是公子回來了!快來人啊!”
這會,他們都隻顧着張望舒,誰都沒有注意到門口的如意車,直到張家大門重新關上,喧聲一點點消失,如意車才緩緩走出了積水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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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張望舒醒來,已經不知過了多少天了,連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他是怎樣回的張家。
隻記得,臨别之際,那道身影從他眼前消失,他卻怎麼也抓不住。
日光從半斜的窗棂投落下來,一片斑駁,他靜靜地坐在床邊,看向窗外那顆梧桐樹,梧桐樹傲然挺立,繁盛的樹冠宛如一頂綠色傘蓋,随風搖晃,遮蔽着下方的小徑。
他不知這樣看了多久,直到屋門被推開,有人走了進來。
打破了這份得難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