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考了。”趙惟明笑笑。

誠然，有了秀才功名好像便有了讓他再考下去的資本：從平民晉升當地世紳階層，免稅、免徭役、還能固定從官府領米糧。想讀書縣學甚至府學大門随時向你敞開，想要再增加點收入還能在名下挂點地主家的田，不過他不願意如此就是了。

但是能養活家人，不代表就真的有本事能吃上舉人這碗飯了啊！相比考秀才，考舉人難如天塹。院試是十取四，鄉試要有天大的好運氣才能碰上十取一，一般情況下可以說是百一挑一毫不誇張。

況且他一個沒有什麼教育資料的普通人，想要達到鄉試要求的應試水準可以說是異想天開。那些趙蓁蓁給他列出來書單，他能借到買到的隻有十之三四。

如若這回名次再好些，或許有大量機緣主動來尋他，或者拿名次當敲門磚也可能會有大書院願意收他。

可他隻是個毫不起眼的三十七名啊。

雖然趙夫子和孟夫子都說過，憑他天資考個舉人應當是沒問題的。但這些年他明白了個道理，科舉一途除了天資，運氣同樣不可或缺，他有什麼考運？是滿懷希望被重重一擊，還是抽中臭号便因為感染上吐下瀉？

以上種種，皆讓實用主義者趙惟明認為，當下能借着秀才功名，好好籌謀一份營生，接過養家責任才更為可靠些的職業規劃。

“那……親事你咋想的？之前可是跟我說的，等着考上秀才了便要說親的。”

“這……娘，你等我明年把私塾辦起來了就會考慮此事了。”這事兒他更頭痛，先拖着吧，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沒準兒就能愉快的單着過一輩子了！

“哎，這孩子！”趙丫丫還沉浸在有榮俱焉的快樂裡，暫時懶得唠叨他。

全身心投入到事業中的趙惟明感到忙碌且踏實，他事兒真的挺多。

李童生早就等着他回來接班了，這會兒頭等大事是要過去“實習”，每旬得去五六天幫着授課。

那兒的學堂也該修繕了：學堂修建多年，一共三間屋子并一個簡易茅屋當廚房。茅屋已經在漏了，幾間屋子牆壁也有脫落。他跑了幾處預訂了些磚塊木材，預備等年過了他正式接手私塾後進行修繕。

此外，他家前幾年跟人合作建的店鋪倉庫，一直以來生意還挺穩定，這會兒趙惟明也從趙丫丫那裡接過賬，于是每旬還多了個算賬的活計。還有寶石村的地，趙丫丫也分了将近一半給他管着。

到了十月底，安慶府的雲三姑娘也捎了禮物來祝賀他。這姑娘最近打算進軍府城美妝業，開家胭脂水粉鋪子，附贈美容美發體驗，寫信來主要目的是問問他意見。

趙惟明想了想，還是打算勸她先暫時擱置。

這種店鋪高門大戶不需要，平頭百姓買不起。目标客戶便是府城中産：低階官員家眷和有頭臉的富商。

之前的點心鋪子定位大衆，有點事兒也能靠雲姑娘外祖家帶來的人手擺平了。而且那會兒大家都還在觀望她和雲家的關系，這幾年但凡是個聰明的都能反應過來，這姑娘是徹底跟家裡鬧掰了。本地的地頭蛇不護着她，外地的外祖家也自然鞭長莫及。

要是不小心惹惱了這群美妝店的目标客戶，再由有心人借題發揮，那說不定會有大麻煩呢。對于現在幾乎是脫離本家的雲三姑娘來說，無權但有錢，現在就把手伸到這個池子裡，就是塊烤鴨，誰不想吃？

換言之，雲姑娘現在要做的，應該是靠着生意去“借勢”。

趙惟明打算推薦她走“承包商”這條路。如今她的點心鋪子因着物美價廉，在府城赢得了不少口碑。

如今大乾正大力發展女性經濟體系，府城織坊如火如荼，濟慈院也在逐步推廣。若雲姑娘能拿到部分食堂承包權，賺多賺少另說，别忘了這些生意背後都站着誰呐！

何況她作為一個女東家，去做這些生意天然就有優勢。現在積極參與進去，說不得能從承包商變加盟商，再給他們出些主意，比如開展廚娘職業培訓創造更多的女性就業機會，萬一被采納不就能得到内部的認可了嗎？

到時候才是真的能“借勢”，此後再開胭脂鋪子也不遲，現在先去抱隻大腿吧——他看好她們的皇後娘娘！

當然以上也隻是他的建議，去信後怎麼做還看雲姑娘自個兒。認識也有好幾年了，雲姑娘給的實在也多，趙惟明是真的盼着這個勇敢有主見的女孩兒過得更好。

這樣忙忙碌碌到了年底，瑪瑙鎮，或者說整個安慶府，街頭巷尾皆因一樁案子而傳得沸沸揚揚。

卻說今歲冬月末，安慶府一官驿前大清早跪了一位甯姓婦人，高舉狀紙求見前來巡視地方的監察禦史，狀告自己丈夫——安慶府鹽茶大使的嫡次子，強強奪農民田産，逼迫農戶田氏一家四口流落街頭，幼子病死，幼女更慘遭擄掠入府。

她不忍無辜之人受苦，惡心那畜牲猖獗于世，特将丈夫罪證陳列紙上，所列内容皆是人證物證俱全，懇請禦史明察秋毫，嚴懲李郎以慰無辜亡靈！

這婦人姓甯，名不屈，甯不屈。

其名昭昭，其志皎皎

甯死而不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