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仍在下雨,趙惟明早早到了學堂,果不其然瞧見草棚塌了一小半,兩個教室上方也有幾處漏水。
他隻好将讓學生們折回去跟家裡商量,這幾天原則上可以在家溫書,也可以跟他去豆腐坊學,全看學子們家中怎麼打算。
趙二妞照例是來的最早的一撥,默默等着他人商量了幾句,才開口:“惟明舅舅,我也想繼續學。”
他對此早已安排:“自然可行,我都跟你甯夫子商量好了,若是願意你可住她家學。隻是得先跟你爹娘商量一下。”
“不用商量,”趙二妞拿樹杈刮了刮腳下的泥“他們不管這些的。”
怎麼會管呢?接連暴雨做不了農活兒,他們隻會嫌她吃白飯,可她在家裡明明吃不上大米。
“那走吧,我帶你回家。”甯不屈走過來擦了擦二妞的臉。
趙惟明自她靠近便盯着二妞褲腿上的泥點子瞧,又覺得自個兒有些沒出息,偷偷擡眸,卻恰好與甯不屈對視,隻得倉惶扭頭:
“小武、子清你們兩個帶着禮望幾個去我家,應該找得着路吧?”
真傻,甯不屈腹诽,他竟不知道自個兒拿紅透了的耳根示人嗎?
後兩日雨也沒停,趙惟明心下覺着不好,去信提醒各個親友,也跟趙丫丫商量着屯糧,他們這裡可離運河有些近了。雖然大乾開國以來這運河一次都沒決過水,總得以防萬一。
誰知,運河沒事,反倒是其他地方遭了災——六月初十,滑洲境内黃河決溢,波及其下十一個縣,百姓田宅毀于一夜之間,隻得攜老扶幼,于風雨飄搖中踏上茫茫逃難之路。
六月下旬,沐縣陸陸續續出現了些新面孔,光瑪瑙鎮上就來了個倆帶着幾車奴仆布匹的老爺,隻是他們大都神色疲憊、雙眼黯淡。
一打聽才知為首的是滑州富商,月初他瞧着不對勁就趕緊跑了,等逃出來的才知道他們家鄉已經是餓殍遍野,好在他們一路緊趕慢趕終于花了十幾天來了這瑪瑙鎮,保住了一家人的命。
這些人出來後幾日,沐縣城下便陸陸續續來了些逃難的災民。起初隻有幾十餘人,後頭竟然聚起數百衆,沐縣官員們隻得下令關城門,也不敢施粥赈災,龜縮着等待朝廷下令。
七月初,朝廷赈災的旨意便下來了,與之而來的還有另一條似乎更“糟糕”的消息:
滑州決水同日,景平帝年僅十二歲的皇長子,殇,帝大恸,伏寝殿内咳血不止。
景平帝一共就隻得兩個兒子,驟然折了一個,前朝後宮便亂成一團,皇後娘娘不得以出來操勞皇長子一應喪儀,召集群臣商議滑州赈災的事情。
六月十八,司天監監正在崇政殿前長跪不起,奏稱稱劉皇後膝下皇長女,自降生時便雷雨肆虐,電閃如劍劈蒼穹,京城混沌一片,皆因公主命犯三十六關煞之撞命關,克父祖兄弟。
自其周歲起,長兄便驟染沉疴,及長,聖人亦愈發體弱。如今陪伴兄長月餘竟緻使其夭折。
司天監奏請帝後,為保皇室安甯,為大乾社稷計,将皇長女遣出宮闱。否則,恐皇室有難,大乾亦将蒙受不測之禍!
皇後避而不見,那監正便跪在殿前重重額破血流,染紅青石地磚,綿延數尺,甚是可怖,竟是打算死谏!
司正擡回家第二日,便因其傷勢過重,無藥可救身亡。
翌日,皇後下旨,遣皇長女于蜀中青城山修行,賜法号靜玄,餘生不得再以皇室公主身份回京。
随後,群臣再次與皇後通力商議赈災事宜,這回群臣無比配合,效率奇高,以至于赈災方案傳達到沐縣時也不過七月伊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