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兒,是跟兄長……如今也算不得兄長,跟甯正朗争執時弄的,我與他在田宅上有些争議,不過如今算已經解決了。”
甯正朗是她親兄長,自幼一起長大,原本以為他将阿爹的迂讷學了個十成十,隻是規矩多些不善言辭。這回狀告李二郎,倒讓她重新認識了甯正朗。
當初她關在大牢裡的期間甯正朗對她不聞不問,阿娘為她四處奔走時,他竟攜妻兒直接搬去了另一個宅子避禍,全然不顧阿娘。
人都要自保,她也理解,當初選擇了這樣做就想好了結果。可等她出來,卻發現甯正朗竟是打算昧了她的田宅。
幾年前兄妹二人相繼成婚,爹娘便将資産三分,兄妹各自取其一,剩下在娘手裡經營。不過他們各自手裡的有些田産田莊卻不好直接一分為二,仍然是交由他人打理,兩人時不時對半分賬即可。
她從縣衙放出來那會兒,拿不準李家的态度,走得急。等着安頓好,悄悄去探聽田宅之事,卻發現甯正朗将娘手下用了多年的兩個管事換成他的人,佃戶要上交的糧食翻了一倍。管事失了業,十幾個佃戶交了租子便吃不飽飯瘦得皮包骨。
手底下的人指望着她來想辦法,她的債主們也幾乎都是些窮書生,家裡不寬裕還得讀書,于是甯不屈便不得不回了趟雲陽縣。
原本以為撕破臉的兄妹二人會有好一番理論,結果甯正朗完全縮着腦袋不見人,隻讓她嫂子出來應付,好說歹說就是不給錢也不給佃戶們減租,逼急了直接趕她出去俨然對待上門讨飯的。
甯不屈便知道再講道理也無用,轉頭找上宗族與阿爹的幾個學生,把甯正朗架到祠堂裡當面對着阿爹的牌位一筆筆對賬,拉來原先手底下的佃戶們一個個控訴他手下人幹的龌龊事。
往日甯正朗自诩懷才不遇讀書人,面對衆人指責也舍不得脫下那層遮羞布,開始扯什麼《大乾律》。按律法,在室女都隻能得兄弟所分家産的一半,何況甯不屈是個歸宗女?那些家産本就該是他的!爹娘從來偏心,看不到他。
“那《大乾律》要求長子贍養雙親,你現在知道你娘在哪兒嗎?她還認你這個兒子嗎?”
這話過于尖銳,激得他當場沖過來抓着她就要打,甯不屈早有準備,反應更快,揚手便是一記清脆的耳光:
“從前阿爹便說你不如我,瞧瞧現在的你,蠅營狗苟僞君子,趴在農戶身上敲骨吸髓,不就是長成了阿爹最恨的模樣?”
有些人長着長着便扭曲了,甯不屈不願再與他多糾纏,花了大半個月将能處理的田宅都都處理了,盡量給佃戶們找了厚道的東家,剩下一時半會兒處理不了的交給牙行挂着,總歸先将債務還了一半。
如今眼前這位呆秀才問她受傷的事,她是真的不太在意,那一記耳光她下手狠得多。不過總得給關心自個兒的小秀才解釋一二。
趙惟明聽完眉頭緊鎖:“甯娘子就不擔心,他會将你的事情,告知那李家?”此舉會不會将她自己置于險境了?
這倒真的不擔心,“他沒那個膽兒,之前就躲得遠遠兒的,這回能這麼快把事情了了,也是因為他擔心鬧大了會讓李家聽到風聲。”
失去了阿爹之後甯正朗不過是個沒有功名隻些浮财的平頭百姓,别說主動招惹衙門裡的人了,這事他比她還想捂住。
“我也沒告訴他李家的事,”甯不屈想到這兒眼裡透露些狡黠,像準備惡作劇的貓兒:
“李家本身也不是個幹淨的,之前禦史拿了李二郎,他嘴裡應該會吐露不少東西出來。那李老爺敏銳又謹慎,被人拿了把柄這幾年隻會夾着尾巴做人,怎麼怎麼會直接來找甯家的麻煩呢?”
李二郎是個繡花枕頭,不肖他爹步步為營做事隐蔽。這回趁着禦史在陽源縣都能幹出來那般龌龊事,李家為了補他捅下的簍子自然要元氣大傷,主事人怕是在心中厭惡極了那孽子。
為了他找在雲陽縣有幾分薄面的甯家麻煩?尋早不知所蹤的甯不屈出氣?李二郎還不值得。
看着一臉笃定的甯不屈,趙惟明心下歎氣,甯娘子真是,現在李家抽不出手來報複她們,可若是幾年後風頭過去呢?她好像真的不擔心,等着船到橋頭自然直。
這樣的個性總會讓身邊人操心呐。
甯不屈回來的第二日,便來趙家學堂應聘“廚娘”,一番考核後,甯姑娘正式上崗,成為趙家學堂的“教導主任”兼趙二妞的“專職老師”。
此後月餘甯趙二人幾乎是朝夕相處,漸漸發現彼此還挺聊的來。
真實生活環境相差一千多年的兩人教育理念竟然如此契合,趙惟明終于懂了前世社畜上班為何需要一位搭子,面對那群學生的疲憊似乎都可以通過跟甯不屈聊天化解掉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