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爹按輩分,趙惟明還得叫一聲三爺爺,曾經鄉間吃大席的時候沒少遇見,是個老是笑呵呵喝了酒話尤其多的漢子,沒成想在家打孩子竟是家常便飯。
沒法兒,趙惟明隻能當個父子矛盾調和劑,連騙帶吓地跟這位三爺爺講起打孩子的壞處來,什麼孩子越打越笨,自己哪個同窗便是因為打傻了十年考不了童生;萬一破相了,這輩子也甭想當讀書人了。
趙小靜上頭一個姐下面一個妹,一獨兒。寵也是寵的,畢竟全家的希望嘛,打也是獨打他一個,皮到令所有人頭疼手癢。
一通故事下來三爺爺被唬住,還真沒打算繼續動手了。幾人這才心平氣和地談這件事情,趙小靜也就老老實實地認了錯,承諾了明日上學去給瓦片互相道歉檢讨自己。
出他家時趙惟明着實有些感慨,很多小孩兒的問題,實際上是家庭教育的問題。如果可以,他是真的想下鄉開成人掃盲班和家庭教育父母必修課,隻是能力着實有限呐。
回了豆腐坊還有瓦片的事情要解決,這孩兒對道歉的事情倒是沒二話,隻一件事犯了難。
草垛和學生們一塊兒玩兒早就是常事,偶爾磕磕碰碰的也正常,為何這回,瓦片反應如此之大?
可無論趙惟明怎麼追問,瓦片就是咬緊了牙關不說話,逼急了就是說看不慣别人欺負草垛。那可太奇怪了,他才是那個拿草垛當小狗兒逗的呢。
趙惟明隻好私下問他娘。趙丫丫沒察覺出來有什麼不妥,思索半天憋出來一句:“他不讓我給他倆洗澡算麼?都他倆自個兒洗的,兩小孩兒能洗明白什麼啊。上回隻草垛一個人踩泥坑裡了要洗澡,我正準備過去呢,瓦片就跑過來關門了。”
當然算啊,這些日子以來他們跟趙丫丫比跟趙惟明還親,尤其是草垛,幾乎都快把趙丫丫當親娘了,瓦片這麼緊張幹什麼?
一天下來積攢了滿腹心事,晚上夢裡還跟撞了鬼似的反反複複出現那天上巳節的對話。趙惟明醒過來時明顯因為沒休息好頭暈,等到甯不屈帶着趙二妞過來便跟她講了講兩個孩子的事情。
甯不屈倒也直白:“若這樣說,趙小靜那兒也隻管得住一時,我們雲陽也有這樣的孩子,挨打多了長大便是那個學着他爹打兒子的,管不住他爹自然也就沒辦法把趙小靜扭過來。馬上谷子也曬幹了村裡沒事兒忙,不若跟他爹講講去碼頭抗貨,少在家跟孩子接觸。”
這倒也是個方法,至少短時間内能隔絕這父子倆,再慢慢把趙小靜給糾過來。
“至于草垛的事兒,這個我來試試吧。”甯不屈會畫畫兒,偶爾也會帶着趙二妞四處找些物件臨摹,畫什麼像什麼。這種技能在四歲的草垛眼裡那可神奇得不行,于是她很得那兄弟倆喜歡。
“我也找機會試試,畢竟倆小子住我那兒。”趙惟明上了大半天課肩有些酸,活動下筋骨,壓低聲音繼續道:
“瓦片如此緊張,我疑心草垛身上怕是有些不好,咱們若是發現了也先别聲張……”
話音未落,甯不屈突然俯身,一手撐在桌上,一手往他肩後探去。
她今日梳了個包髻,一天下來便散了幾根頭發下來,随着她的動作掃過他的脖頸,又于發間傳來溫潤的觸感……
“東家”甯不屈離開地突然,“剛發現你發間沾了片殘葉。”
說得正經,眼角卻眉梢皆是帶着得逞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