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跑山貨雖然累,但收入不菲。如今教書沒那麼多時間去走一趟。趙惟明轉變了思路,趁着幾次旬假當了個中人,幫商戶和一些山農供銷,也是有筆可觀的銅闆入賬。
再者是雲歸雁那邊,她是他出手最大方的東家。
趙惟明絞盡腦汁,終于又給出了個智囊:運河生意。這些年朝廷鼓勵運河過商船,不少生意人眼饞這塊兒肥肉,但想下口也得有渠道。他娘的“師姨”木齊手底下人如今就把這安慶這邊一道運河關口,這些年也時常通信聊齊師父的事兒。他這邊想辦法給兩人牽上線,總能讓自己掙上媳婦本。
頭一回,他比雲歸雁自個兒都盼着她生意能成。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他終于收到了張輕飄飄的銀票。
這次請了趙敏的娘子何梅當媒人,趙惟明乖乖牽着個小羊羔為贽。雖然送不了大雁無法言說自個兒的忠貞,能買來一隻羊羔也是好的,他喜歡《周禮》所言的“取其群而不失其類”之意,甯不屈值得用世間任何美好的品德稱贊。
可惜沒能見着她。甯不屈自訂婚起便從原來的隔一二日會去學堂便成隔三五日再去。這會兒特地避開那他便還得再有好幾日才能得見甯娘。
趙惟明心下幾轉,面帶嚴肅地看向特地帶過來的瓦片,他可有正經事,這不得領着小孩兒進小院見見自個兒妹妹?
草垛自從他們定親後便搬來了甯家,甯趙二人商量着給她做了個性别啟蒙連環畫,小心翼翼地告訴她之前所謂的男孩身份隻是為了保護她。草垛仍然迷迷蒙蒙,但總算能分清自己是女孩兒了。
二人心知矯正還得有很長的路要走,平日裡跟她說話便更為注意了,就連瓦片也被千叮咛萬囑咐一定要叫“草垛妹妹”。
趁着兄妹倆對話,趙惟明取出草貼來給甯不屈。
“這個怎麼給我?”甯不屈感到好笑,故意戲弄:“剛剛在堂屋給我娘便是。”
他微微低頭看向裝作品茶的甯不屈,心下想這人捉弄自己好似已經成習慣了。或許也不是捉弄,是瞧出他内心情怯,非得逗着他把實話說出來:
“草貼裡面夾的東西,我隻希望甯娘子一人看見。”
自那日二人說開後,他的眼光便更不受控制得總在甯不屈身上流連,學堂裡那些半大少年都看出了些端倪,年紀最小的李傑藏不住心事,直面二人問到:“趙夫子為何總是瞧外面站着的甯夫子?”
把他們鬧了個大紅臉,他便隻能克制地借着傳些書籍教案給她夾帶書信。由此差點被好學的趙二妞打開,兩人的學堂地下戀情談得可謂驚心動魄。
想着趙惟明血色充盈的耳根,甯不屈心情尚好。她和她娘商議着等這月女戶文書下來後,便與瑪瑙豆腐坊斜對面那家置換宅子,到時候兩家隻隔了幾步,她能随時住家裡。
女戶是那傻秀才堅持要辦的。根據太宗朝敕令,像她娘這種,有成年子但析産别居,不侍高堂也符合立女戶條件。
傻秀才唯恐她真是因為戶籍辦不下來才被迫選擇與他成婚,自個兒吭哧吭哧便聯系好了戶曹,再帶着戶曹信件找了沐縣主薄,這件事便辦妥了。
可他哪裡知道,即使沒有這事,他也是她心中相伴一生的人選,隻是說出來的時間早晚罷了。
從前那一段姻緣,是她阿爹定下的,因為他瞧着那位将來的公爹官聲不錯。阿娘也去宅院裡做過客,回來說李夫人也是個精明疼兒孫的。她自個兒倒是可有可無,見過幾次李二郎,是個腼腆内秀的,便點頭同意這門婚事。
誰知爹娘好不等于家教好,甚至連李夫人的好也隻是對她兒子而已。尤其是她爹走後那一家人對她态度大變,着實令人惡心得緊,沒出田家的事情她早晚也是要和離的。
如今她又将成親,這回夫君是自己選的。從相識到熟知,他們日日交談患難與共,她對他,從欣賞到好奇,從好奇到歡喜,一樁樁一件件皆是從未體驗過的女子心事。
以至于談婚事更像水到渠成,因此她願意再試一次失敗了也沒關系,若君有兩意,她必相決絕。
攤開草貼,裡頭藏着的是一首小詞:
花前月下暫相逢,苦恨阻從容。何況酒醒夢斷,花謝月朦胧。
這個人,連訴衷腸都寫得瘦硬通神而半含半露,她不一樣。甯不屈提起筆,潇灑自若地回:
花不盡,月無窮,兩心同。此時願作,楊柳千絲,絆惹春風。
絆惹春風,趙惟明摸索着定貼裡那一行鸾漂鳳泊,這便是他心悅之人啊,能得仙人停留片刻,他也跟着更鮮活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