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成想一連幾天倒是自個兒飄飄忽忽美得很,甯不屈何等伶俐人,一下子就看出來門道,使壞去逗弄人:
“郎君這段時間以來,可是悟到了我想跟你說的?”
“悟到了,嗯,算是悟到了吧?”他把頭輕輕貼近娘子青絲,淡淡的皂角味甚是舒心。
瞧這呆子完全沒明白,跟個小喜鵲似的到處竄還傻樂,她實在沒忍住,最終還是決定托盤而出:“郎君還是沒明白罷,我有意要個孩子,郎君意下如何?”
啊?要孩子,這下他是真的懵了,剛成親那一兩年甯不屈是明确說過那會兒不想要小孩,他也不願她生,沒成想這會兒居然是因為這個?因為她想要個孩子而他反複在糾結用魚鳔還是羊腸?
這會兒趙惟明下意識得寸進尺摟着自家娘子,可不可以不生啊?嘴上卻道:“隻要娘子願意,怎麼都好。”
“可我想我的小孩,自打出生起就能有爹娘十成十的疼愛。”她哪裡看不出他的抵觸?
趙惟明不得不正視這件事兒了:“娘子,女子孕育生命猶如過鬼門關,我不願你生。但若娘子想好了,那無論将來小孩怎樣,我都會愛她,教她幸福長大。”
她不會明白,自己一個異世靈魂在陌生朝代漂泊找不到出口的孤獨,她也不知道當她願意跟他成親,那便是給了他如冬日暖陽般恰到好處的救贖。
當明月肯擁他入懷,他又多怕這一切會霧随風散。
“我明白的,我都想好了。”甯不屈一下下輕拍他,這個外人眼裡頂天立地的郎君,在她這裡卻時不時流露出不安。
“我願意有個小孩,是因為我覺得,我活得不錯,趙郎你也不錯,我的小孩将會有她的四季,或許偏安一隅,或許漂泊遠遊。但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會像你曾跟我描述過的浪花般,雀躍地撲來,永遠在盛開。”
她頓了頓,有一搭沒一搭勾了自家郎君的發梢:“我好像未曾跟你仔細說過我的爹娘……”
這一晚她聊了很多,講她爹爹是個老古闆,卻為了讓族譜加上她的名字跟人急赤白臉憤然離開故土。講她娘十指不沾陽春水,卻被小時候的她氣得拿竹條兒攆她,等攆累了她才會溜回去給她娘泡桃幹。
講她的黑将軍,她出生那日外祖母來看她時,路上有隻狸奴叼着一隻巴掌大的黑貓崽兒遞給她,誰都認定這是跟她有緣了。此後它陪她長大,她陪它老去,直到十九歲出嫁時不再有黑将軍拿尾巴尖兒勾她……
她從不知道自己也可以跟人聊這麼多。她看似随和,鄰裡親戚誰不喜歡她,可難有人能走進心底。很多事兒,她留着給自己漫長的人生反複賞玩,并不打算與他人分享寶藏。
可如今,她怎麼情不自禁地說出來了?
捏了捏手邊的脖頸,難道是因為這趙郎君,生的幾分好姿色?嗤——
“甯娘,”瞧着陷入回憶的娘子趙惟明也不便打擾,短暫的沉默中他困得快睜不開眼,“可不可以,隻生一個?”
得到肯定回答後,他強忍睡意問出了最後一句:“眼下時局動蕩,可否等過了這一兩年?”
“當然。”久沒等着再問,原來枕邊人已經沉沉睡去。甯不屈笑着下去添了些炭火,就着那熱乎勁抱團取暖,原來她也需要有人一塊兒抵抗風雪啊。
朝堂動亂如同碎石投河,當時聲勢浩大如今卻悄無蹤迹,像個孩童的惡作劇。
正好臨近年關,老百姓誰也沒空去關注那群天潢貴胄。
可原先的斥責還真是投石問路,更大的風暴,裹挾着凜冽風雪砸人一個劈頭蓋臉:
臘月初,太後懿旨,先帝二子珩,性行不端,屢教不改,予不願其淪為社稷罪人,将其廢為廬山王。布号天下,鹹使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