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幾年未見的得意弟子之一,高禮望。
高禮望自四年前拿了個府試第二後便去了管州一心一意跟着周大人念書,建元四年的院試也沒參加。如今他小叔叔高澤方才離開了安慶,他反倒回來了。
“這回周大人肯放你出來一試鋒芒了?”見着學生他也高興,隻是院試在即,一切要以學業為主。
“嗯,說是要拿個超等回來才行。”高禮望今年也有十八了,以往個性沉穩的他是決計不會在考前說出要拿超等名次來的,可見這些年改變不小。
少年意氣誰人不愛,趙惟明笑得欣慰,拍拍他肩:“快進來讓為師考校考校你文章,這幾日便住在這鳳栖坊,這兒風水好,定讓你奪個超等回去好交差!”
高禮望表情真摯:“總要不辜負兩位夫子多年栽培。”
讀到他文章的那一刻,趙惟明才明白了為何周大人要叫他今年下場。此子學問鑽研并非深厚,但議論正而精細,文密而氣愈渾,單以院試論,怕是有魁首之姿。
他暗自打量着眼前少年郎,高禮望從前便學問紮實,但如今卻是有了質的飛躍,并且整個人挺拔從容,待人接物溫文爾雅,還特地将人壓到能奪魁首之日才下場。
要知道雖然舉人進士才可為官,但前期的名次依舊對仕途有不小的影響。
這一切,恐怕是周大人費了不少心思為他入仕鋪路。
從自己這裡走出去的學生如此受重視,趙惟明有榮俱焉。但他八卦之心不改,假裝正襟危坐關切道:
“你也十八了,周大人給你說親事了沒有?”
提及此少年人自然羞赧:“等這次回去就該去提親了。對方是周夫子的晚輩。”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兒不能随口說出,但趙夫子是他最為信賴之人,透露個大概也是行的。
“那這回可要奪個好名次回去,人家姑娘面子上也好看。”趙惟明笑眯眯地回。
學生臉不夠厚心也還不夠黑呐,今後可要面臨一群豺狼,看來你夫子兼準嶽父明年不會讓你下場考鄉試咯。
說歸說,對這個弟子他還是很疼愛的。華家大公子今年也要下場,趙惟明去跟華家商議了一番,現離院試不到倆月,他每日帶着高禮望和華大公子一并卷複習,兩人作為同科學子,良性競争自然事半功倍。
這時方能體現出官宦人家的好處來。市面上有的備考資料一應俱全,市面上沒有的也堆滿了一間書房,甚至還有成冊的某某官員、某某大儒注釋版的《曆年童試案首文集》。
高禮望雖然跟着周大人見了不少市面,單論科舉應試,還是比不上前太學博士家的一應俱全,這會兒簡直如獲至寶。就連趙惟明也暗戳戳地找華老爺拿了同系列的《曆年解元文集》,趁着倆學生模拟的時候便抓緊時間自學。
八月裡一進一出,趙惟明又是站在外邊兒等消息那個。他久考成精,早早挑了三個年富力強的看榜人,成了這一科院試種最先看到的名次的人之一。
高禮望第二,華家大公子也拿了個第七!
兩個少年郎一聽見名次,齊齊向趙惟明行禮謝師,趙惟明擺手:“這并非是我的功勞。”
華大公子實誠道:“若非趙夫子,晚輩也不會發揮如此穩當。”
畢竟這倆月都被模拟考到麻木了,即使上了考場,恍惚間還誤以為仍在家中。看到巡視的官兵遠不如趙夫子那般兇神惡煞,他甚至還有種詭異地安心。
高禮望連連點頭,被趙夫子嚴厲管教這麼多年,他還真沒怕過任何一場考試。
趙惟明表面不在意,條分縷析地給兩人點評今年院試文章。背地裡握緊了拳頭,他果然在童試輔導上就沒敗績!
院試一過,這個臨時成立的科考輔導班就解散了。有了秀才功名的兩人一個回管州定親,一個被送進了大乾家喻戶曉的衡山書院。
華老太爺精心教養的大小姐、大公子各自去奔前程,膝下空虛,便盯上了趙惟明這個“老孩子”,每日叫他去書房學兩個時辰——畢竟眼前隻有這人要科考了嘛!
天降甘霖,趙惟明立馬抓得牢牢地。凡是這臨時夫子布置的功課的,他哪怕熬到子時也得學完。平日裡更是拿出渾身解數來侍候老太爺,華宅其餘幾個小姐公子的課業也不能落下。
畢竟太學博士的私人教導是旁人求都求不來的福分,他求知若渴,即使已經忙碌到每日便隻能睡兩個時辰,仍是精神抖擻。
等到甯不屈過年時回來,趙惟才想起來自己許久沒進行身材管理了,然後他便悲哀地發現,自己腰圍,好像粗了一圈?
這可壞了大事兒了,甯娘身邊什麼男子沒有?不說她才能與品性,女人有了權勢,什麼男人不往上撲?
看看有多少鄉紳縣官想給蓁蓁送男人就知道了,甚至是他娘,自從今年要升了的消息傳來,就有人自薦枕席要給他當小爹!
他語氣幽幽:“娘子送我的洮河硯極好,在咱們安省可不多見。”
他娘子事務繁忙,對名硯無甚研究,怎麼會專門挑綿州極難買到的洮河硯送他?
“綿州城的安訟師給的,他家便是賣這個的。”甯不屈抱着許久未見的女兒,随口一答。
他!就!知!道!
甯不屈好一會兒才瞧出自家郎君不對勁,思索片刻便笑出了聲:“别多想……算了,夜裡再與你細說……”
趙惟明平生第一次對着甯娘也能硬氣地離開了:“今夜我有課業,娘子還是陪盼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