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刺目的血色,洋洋灑灑渲染了視野。
姬宣清掙紮着求救,可脖頸處宛若破了洞的風箱,隻能勉強發出一些“呼哧”的黏膩氣音。
又是一劍貫穿了她的心口,刺殺她的人似是恨急,一劍不夠,洩憤似地踩着她的背脊,拔出利劍,連刺數下。
直到腳下的人再無半點動靜,才喘着粗氣罷手。
“冷靜點,楚央,我知你與這奸佞隔着血海深仇,可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當今之計,是要找到被這奸佞挾持的陛下。隻有擁護了小皇帝,才能将南邊的勢力擰成一股繩,北方的失地,還有那些受外敵俘虜的可憐百姓,才是重中之重。”
“這奸佞如何可惡,對小皇帝也有半師之恩,屍首太過難看,恐怕小皇帝會不喜!”
這道女音雖是如此說,但也是等着那名叫楚央的人洩了憤,才做了提醒。
趴伏在地的姬宣清并未死透,她天生身體與他人不同,五髒六腑皆反。
亦是這般,她才能在一次次的刺殺中活下來。
但她也知道這次怕是逃不過了。
那叫楚央之人劃破了她脖頸,但故意沒有一刀斃命,就是為了讓她生生受下而後的連續數刀。
即便她天生異常,可傷了幾處要害,血流不止,再無存活的可能。
“若非小皇帝遞出消息,我等又如何得知這奸佞會藏在此處?小皇帝一心主戰,奈何朝政被這奸佞獨攬大權……”
二人交談的聲音在姬宣清耳邊漸漸淡去。
随着二人推窗而逃,一道明亮到發冷的光落在了姬宣清身上,落在蜿蜒刺目的腥紅上。
聽了那二人的話,姬宣清隻覺可笑。
小皇帝一心主戰?怕隻是想借主戰派的刀奪權而已。
那個沒用的東西見着血都能吓得腿軟,若非靠她,這南朝還不知道是否能有十年的氣數!
隻是沒想到,這個從不被她放在眼裡的小東西,最後竟害了她的性命。
呵!當初……
姬宣清似是想起了什麼,放松的十指蜷縮,深深扣進掌心的軟肉中。
當初,她為了帶着小皇帝逃往南方,建立南朝,時間急迫,任由那人身死亂軍。
權欲蒙蔽了她的眼睛,讓她忘了那人的音容笑貌,忘了那人曾經的生死相随。
到頭來她求了一輩子的權力到底給她帶來了什麼?
是萬人唾棄,是數不清的刺殺,是一夜到天明不敢合眼。
到了此時,姬宣清發覺自己對即将到來的死亡竟沒有一絲恐懼,甚至隐隐有解脫之感。
她吃力地翻過身,窗外是一處院落,院中種了幾棵挺拔高聳的楊樹。
呼吸一窒,恍惚間,她似乎回到那年她高中狀元,意氣風發,受邀參加了一場宴會,遇到一位冰姿雪魄的貴公子。
大風忽作,她手中簪花掉落,楊樹林下,那人拾花遞于她,嘴角挂着一抹清淺的笑意。
是了,這場婚事最開始心動的人便是她啊。
她又為何厭棄了他,同他背道而馳?
怎能狠得下心任由他一人留在京都,留在北方鐵騎肆虐之地?
他一個文弱的病秧子,如何活下去?
失衡的體溫,令她的大腦都停止了轉動。
她迷茫眨眼。
為什麼這些她都不記得了?
季長箜……
她張了張嘴,發不出絲毫的聲響。
我有點後悔了。
**
“姬宣清!”
一聲含着她名字的哽咽。
是誰如此悲傷?
頭疼欲裂間,姬宣清似乎看到了那張被她埋藏在心底,觸之不得的面容。
那人泫然欲泣,揪着她胸前衣襟質問:
“姬宣清,你為何要如此待我,要殺她,便先拿走我的命!”
季長箜?
她這是死了,所以在地府中和季長箜重逢了?
“長箜,是你嗎?”
姬宣清顫抖着手,捧住那張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
清潤的眉眼,朱唇淺淡,常年不見光顯得蒼白的肌膚。
是他,她的發夫,季長箜。
“别哭!”她輕輕拂去他眼角的淚水。
懷中人像觸電似的驟縮閃躲。
到了地府,這人竟也如此抗拒她?
羞惱和無措充斥了她的内心,一股戾氣蒙蔽了她的心智。
沖動下,她反手将那人的手腕捉住,折在身後,向着朝思夜想的蒼白唇瓣狠狠落下。
“唔,唔。”
他扭動身軀,卻避而不得,隻能被迫仰着頭,承受着對方的狂風暴雨。
床幔的紅繩在她的手中輕輕拉扯。
厚重床簾落下。
他被壓在了柔軟的被褥中。
她強硬地擡起他的下巴,逼迫他看着自己。
“季長箜,你是我的!”
男人面容發白,瘦弱的身軀震顫,黑白分明的眸子裡是她看不懂的悲傷。
“姬宣清,我同你說過,我和她清清白白,從未逾矩,你為何從不信我?”
這悲傷是為誰?
姬宣清不悅皺眉,她不喜歡他的嘴裡提起别的女人一分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