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聽了這法子,經曆過生不如死、一日日盼着死亡來臨的孟影最是知道被關在那永遠逃不出去、暗無天日之地是何感受。
從前善良地連個螞蟻都不會踩的安安,如今手段也如此狠厲了嗎?
怪不得旁人常說京都的富貴是踩着皚皚白骨建立起來的,安安若是不争,大約成為白骨的便是她了。
孟影苦笑,從前他還想着耍幾分手段,讓姬宣清納了自己,可現在他才看清她可比自己殘忍得多。
他身子打顫,想到了耍盡心機的自己下場如何悲慘。
“表哥可是害怕?”
懷中之人發抖且面色慘白,那雙笑意盈盈的雙眸中浸滿了恐懼。
孟影強撐着搖頭,從她懷中掙脫。
如此,姬宣清才發覺方才一直攬着孟影細弱的腰身,大約衣服穿的少,姬宣清甚至能感覺到布料他腰肢柔韌的力道。
她慌忙松了手,那韌勁還殘留在她的腦海中。
她退了幾步,面頰不自覺便帶上了幾分熱意。
方才還有些慌亂的孟影心中稍安,姬宣清年紀到底還輕,還隻有一個病秧子正夫,怕是男女滋味都不曾嘗過多少。
便是旁的事情狠辣些,可到底對男女之情沒多少經驗。
他還是有機會的,不能着急。
“安安留下吃飯吧。”孟影抿了抿唇,流露出幾分不好意思。
“隻是家中菜色簡單,若是安安吃不慣也可以不用留下的,我,我一個人就可以。”
他如是說,可低垂的眉眼中,姬宣清總能看到幾分失落。
“就在這裡用些飯食即可,我白日吃得點心多了,少用些。”
孟影拉着她坐在堂屋飯桌邊。
姬宣清瞧着那三個菜色,一時間心中五味雜陳,都是安南的煮法。
季長箜身子不好,常年吃淡,她作為妻主,常陪同吃飯,那麼多年下來也養成了吃淡的口味。
如今再看到從前她父親也常做的菜色,竟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
确實,算上上輩子,她真的很久沒吃過安南的食物了。
一股熱流不停上湧,抵達眼眶便停住了。
姬宣清不管心中如何翻湧,可她吃得還是極為克制的,隻用了幾口,就着蒸飯咽入肚中。
孟影日日做上三道安南菜,便是想着一日姬宣清能吃到此,勾起她對安南的回憶,對姬家人的回憶。
姬父是他親叔叔,若是姬宣清想起父親,說不得願意多照顧他一些。
可如今特意為她做的菜,她也不過是每道菜吃了幾口,想象中情緒外漏甚至會有些傷感的畫面全然沒有出現。
“安安,可是不歡喜?”
孟影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稍稍還帶了些委屈,
“我以為你還像從前那樣喜歡這些安南菜,是我自作主張了,還害得安安想起了過去不開心的事情,連飯都吃得極少。”
“你平日公務繁忙,若還不好好吃飯,身體如何吃得消?”
孟影的關心如三月的春風,令姬宣清不由得回憶起自己的父親。那是個懂禮且溫和的男人,是秀才家最小的兒子,雖随着母親屢試不中跌入河中而亡家道中落,姬父才嫁給了面朝黃土,隻有一把力氣沉默不言的姬母。
可他從不抱怨什麼,為了家庭奉獻了所有,最後因為缺藥病死在了床上。
姬宣清每每想到自己的父親,心中的猛獸都在拼命地掙紮,想要掙脫束縛。
缺的哪裡是藥?是富貴人家的跋扈不仁,若非她們搶走父親的藥,母親也不會冒險入深山,導緻最後屍骨無存。
那些惡人,姬宣清冷笑,那麼多年她旁的道理不懂,但一件事她最清楚,惡人自有惡人磨,若她不變得壞些,那便永遠不可能報仇成功。
隻可惜上輩子死之前,她都未曾找到那些兇手。
“味道挺好的,隻是白日吃多了些,如今吃不下了。”
姬宣清用懷中帕子輕輕按壓唇瓣。
她是極愛吃的,可習慣性的,她并不願意别人知曉自己的喜好。
孟影落寞低頭。
手指捏住椅子的邊緣,用力到發白,他故意試探說安安想起不開心之事,她沒有反駁,可在他面前絲毫情緒未漏,可見心有防備。
姬宣清站起身,收拾起桌上的碗筷。
低頭的孟影沒見到她手上的動作,隻能感覺到她站了起來。
隻以為她要走,再顧不得低落,慌忙起身,拉住她的衣袖懇求:
“安安,今日可以不走嗎?這院子剛發生了那樣的事情,我有點害怕。”
姬宣清手中碗筷差點摔出。
回過神的孟影才發覺自己反應過大,且太過冒失,雖留下姬宣清很重要,可若是令姬宣清覺得他不守夫道便更糟糕,他本就有段說不清道不明的過往,如今再讓姬宣清看低不好。
方才不該那樣說的。
“表哥。”姬宣清撫上他扯着自己衣袖的手,“若我給表哥買個更大的宅子,多安排些奴仆給表哥伺候可好?”
孟影身心具驚,擡眼再看,姬宣清的面容半面籠在陰影中,晦暗不明的眸子靜靜看着他,等着他的決定。
莫非方才是真說動了姬宣清,令她想起過去,所以真想擡他做外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