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
那雙靈秀的眸中滿是忐忑。
姬宣清了然一笑,表哥向來善解人意,應該是怕她錢财不多,恐自己成了她的負擔,才會如此忐忑。
“表哥莫要擔憂,我還有餘财,買套宅子足夠。”
“若真是銀兩不夠,我便問家中夫郎要些,誰讓我年年的俸祿都交給夫郎了呢?”
她的臉上露出極少見的俏皮笑容,打破了一貫溫和良善的笑容,有幾分少時模樣。
可孟影隻覺得刺眼。
他不說話,姬宣清隻以為他還如當初那般不想給自己帶來絲毫的負擔,所以才會忐忑。
“表哥,你是我為數不多的親人了,安置好你,以免今日的事情再次發生,不管是我,還是我的夫郎季長箜,這都是我們希望看到的。”
姬宣清的話,令孟影的心愈發沉重。
“我,我知道了。”孟影勉強扯了扯嘴角,
“謝謝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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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露重,寝屋開着小窗。
季長箜伏在床邊小榻上,遙遙望着院門處兩盞在風中飄搖的紙燈。
許久未見着人,他低咳了兩聲,在青空趕來關窗前,再偷得月色的幾分清冷。
“主君,你身子不好,不該吹涼風。”
青空拿出波斯舶來的羊毛小毯,紋理細膩而又繁複,且不厚重,正适合春日尚有晚風的日子搭上。
這般好的貨色若非姬宣清帶回,家中便是有銀錢也是買不到的。
從前季長箜避在落竹院中,這樣的好東西都被姬宣清壓在了箱底。
如今他住到了翰香院,姬宣清都拿了出來。
小毯将将蓋住全身,季長箜白到青色血管尤為明顯的手輕輕落在此上。
其實他的嫁妝裡也有好些不錯的皮子料子,可前些年為了姬宣清仕途打點還有那年母親入獄,他四處籌錢補上虧空,嫁妝所剩不多,隻餘下幾樣絕對不能賣出的。
這也是他在落竹院中如此落魄,飯菜藥物都不及時的原因,他沒有足夠的銀錢打賞。
如今這溫暖的、昂貴的波斯毛毯蓋在他的身上,确實軟融融的。
季長箜卻幽幽歎了口氣,母親還在西北受苦,自己卻蓋上了這般價值不菲的毛毯。
“主君,主君。”
青空突然擡高了聲音。
“家主回來了。”
季長箜還虛虛地盯着毛毯,好似發了呆,可青空從他摩挲毛毯的指尖也能看出主君分明是有點在意的。
青空偷偷捂嘴發笑。
姬宣清踏入屋中,便看到此場景,她蹙眉略有不滿。
“是誰又将這小榻搭起的?”
上次季長箜生了病,她便令人将這靠窗的小榻挪開了,不想不在家中幾個時辰,這小榻又回來了。
她目光銳利盯着前來奉茶的侍從還有一定知情的青空。
“是我,莫要對他們發脾氣。”
季長箜微微垂眼,卻沒解釋為何又搬了這小榻。
“你這又是為何?”
姬宣清額角跳動,不明白自己為了他身體着想再三阻止的事情,他為什麼一定要做。
她強忍着煩躁,又慣常以溫和口吻與人說話,季長箜聽不出她的喜怒,瞥了她一眼,見她眉間蹙成“川”字,又落下了眼睑。
“家主,莫要責怪主君。”
青空知道主君隻是羞于表達情感,其實從前不羞的,可現在到底有了母親被流放這道隔閡,即使是在意家主,也難以說出口。
主君不說,便隻能他來說,不然外面莺莺燕燕那麼多,主君和家主的關系隻會越來越遠。
“主君靠在這窗邊,是為了等家主啊,偶爾開了這小窗,便能看到院門處的光景。”
“若是家主早些回來,主君便也少吹點風……”
“青空!”他的話被季長箜嚴厲打斷。
姬宣清發愣,呆呆看着那個面頰上染上三分薄怒的男人。
從前那人住在落竹院中也常常在窗邊聽着前院的動靜。
可那時她心煩季長箜,這般自虐的行為隻會令她嗤笑,使再多的苦肉計,她都不會有分毫的動搖。
而現在呢,他住在翰香院,姬府正中的好院子,又變成了掌家的主君,若真想知道她是否歸家,令門房小厮通傳便是。
還開着窗子吹冷風這不是作踐自己嗎?
莫名的愧疚感在姬宣清心中升騰。
若是季長箜以此令她愧疚難受,那他确實也做到了。
“你是為了等我?”
姬宣清深吸了一口氣,雖心中已有答案,可她還是想聽季長箜親口說出。
季長箜放置在腹前的手不自覺絞緊,他咬唇,狼狽地側過臉。
她明明知道,在落竹院中的一切不都暗中有人禀報給她?
他等到她夜深歸家再入眠之事,她應早就知道了,卻一直無動于衷。
尖利的貝齒将本就血色不足的唇瓣咬出兩道紅痕。
他甯可疼,也不想同她說話。
姬宣清心中幽幽吐氣,她是無法和他争的,他身子不好,争到最後便是她的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