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着墨色長袍,以銀絲勾勒祥雲點綴,金冠束發,冠上吞吐一顆璀璨的紅色寶石,身姿挺拔,面若冠玉,身後幾名仆從随侍。
“葉良。”
季長箜收斂神色,準确喊出來人姓名。
“阿箜,你同我生分了。”
幾分無奈,幾分怅然若失,葉良立在一旁兀自神傷。
季長箜眺望大堂,青空正與馬婦用着飯食,并未注意到此處的情況。
他不免焦躁,若是令姬宣清看到他與葉良單獨一處,怕又會産生誤會……
“阿箜不打算請我坐下嗎?”葉良打斷了季長箜的思緒。
她站在原地,守着客人的禮節,沒有在主人尚未發話的情況下上前一步。
季長箜稍稍松了口氣,葉良待他和善,應不會太過強硬。
“阿姐莫要生氣,隻是這位置有人了,我家妻主同友人說上兩句便會回來,就不留阿姐吃飯了?”
阿姐?從前阿箜都是稱呼她為阿良姐,少了一個“良”字,好似關系更加親近。
但她不想當他的阿姐,她隻想聽他喚一聲阿良。
葉良眼中暗藏複雜情緒,嫉妒的火花閃爍,又在季長箜看來之時,迅速垂下眼睑,巧妙地掩飾過去。
她并非聽不懂季長箜的暗示。
“她怎麼能将你一個人留在此處,若是遇上危險你一個弱男子該怎麼辦?”
“我從前就提醒過她,莫要将自己的官位看得比你重,你看如今不過是同僚喊着喝酒,她便舍你在這魚龍混雜的酒樓中獨身一人。”
“阿箜,莫要委曲求全,她不在意你,還有其他人在意。”
一句話,不僅捧高了自己,還拉低了姬宣清。
逐漸沉默的季長箜似乎三言兩語間便已動搖,葉良眯眼,隻覺勝券在握。
今日定要讓阿箜認清姬宣清真面目。
良久,低頭不語的季長箜才緩緩開口道:
“阿姐,今日你便先回去吧,我隻當沒見過你。”
困惑、迷茫、還有絲絲嫉妒,越來越多複雜的情緒在葉良的眸中彙聚,許久,她長歎一聲。
“阿箜,那姬宣清分明心思不純,她要的太多,你不是她的第一選擇,從前你眼中揉不得沙子,如今是怎麼了?”
“她害了季太傅,更害了我,若非我這次運氣好,僞造的證據燒的差不多了,你便再也見不到我了。她是個心狠手辣之人,有多少無辜之人死在她的手裡,這些你都不在乎?”
季長箜嘴唇微微顫抖,他辯解道:“妻主已經改變了,她沒那麼冷酷,也不再隻看重前程。”
他不能告訴葉良是姬宣清救了她,這樣若是葉良起了歹心,未必不會反咬姬宣清一口,令她在主和派那處陷入懷疑的困境。
“還有一點,阿姐,我往後不想再聽你說妻主是害得阿母流放之人。”
“是,我知道她袖手旁觀他人陷害,可阿母都要我别恨她,若她真的是季家流放的罪魁禍首,阿母絕不會放心我留在她的身邊。”
在落竹院的那一年,他時常在心裡将這些事情颠來倒去地思索,僅憑母親所說的隻字片語大約猜測。
葉良心有不甘。
姬宣清在季家流放後,官位提升速度太快,這是不正常的,若隻是旁觀保密,主和派給的好處太多了。
“阿箜,你好好想想,她二十五不到,便坐上了戶部侍郎的位置,真的正常嗎?若不是出賣了……”
葉良的話還沒說完,便被身後低啞的女聲截斷。
“葉良,我不曾去找你,你倒是先挑撥離間了。”
說話的語氣中濃濃不屑和嘲諷,令葉良極度難堪,她不用回頭,便知道如此難聽惡心的聲音必定出自姬宣清。
呵,區區一介寒門書生,趨炎附勢的走狗,如今得了勢,說話也多了幾分底氣,倒是比之前那虛情假意的笑臉讨喜些。
葉良轉過身,姬宣清作書生打扮,令她恍然想起宴會初見此人的模樣。
那是季太傅名義上宴請進士實則選婿的宴會,父親勒令她老實待在宴席絕不能招惹阿箜,她便獨自在那處喝着悶酒,就在她快要酩汀大醉之時,一雙璧人并肩而來,驚得她打翻酒壺醜态畢出。
她永遠忘不了姬宣清的眼神,明明帶着笑意攙扶,卻叫她看出幾分輕蔑和嘲笑。
“葉大人不認識在下了?”姬宣清嘴角勾起葉良極為熟悉的弧度,
“可前不久還在大獄門前相遇的啊,我還記得葉大人那時候真是狼狽極了,忍着身體不适還要跪地接旨。長箜一向将葉大人視作阿姐,長箜的阿姐便是我的阿姐,若非是鳳帝旨意,我是決計不忍心去做那頒旨之人的。”
“你!”
葉良氣急,指着姬宣清的手指顫抖。
姬宣清說什麼都可以,但當着阿箜的面說起自己在她面前的狼狽,便是該死。
跪一個她從不曾看得起的、隻會耍些陰謀詭計的人,是她這輩子最大的恥辱。
“姬宣清,你敢當着阿箜的面發誓自己從未參與到季家流放一事中嗎?”
葉良厲喝,她顯然是意識到姬宣清為何會突然打斷她方才的話,便是怕她将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都說出來。
姬宣清眯了眯眼睛,葉良的咄咄逼人實在可惡,長箜雖低着頭不語,但未必不在意。
鋒利的光從她的眸中閃過,如流星墜落火光四濺:“有何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