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失敗的東西,她怎麼拿去了?
姬宣清這麼提醒,他倒也覺得這帕子熟悉起來。
他羞紅了臉,這粗糙做工的帕子,她拿出去,也不怕被同僚笑話。
又或者旁人誤會家中夫郎不賢,這叫他怎麼辦啊?
“我不曾拿出去過,從前都壓在箱中,留作紀念,前不久侍從翻出清洗,我便貼身帶着一塊帕子,好時常想起你。”
她說得直白,季長箜的臉都快紅得冒煙了。
“不是給你繡過香囊,何必還帶着這些做工一般的帕子?”
季長箜的目光遊移,落在那個她日日佩戴,失了幾分鮮豔光澤的香囊上。
他确實很久沒送過她什麼禮物了。
“你怎的如此不正經,誰要你日日想着了。”
季長箜推拒了她一下。
姬宣清無奈一笑,她隻是說時常想起,以解相思之苦,怎麼到了他的嘴巴裡,就成了日日想着了。
“是,主君大人,為妻定會日日想着你。”
她笑着攬住他的腰肢。
不似之前那股快要将他腰掐斷的力氣,而是不容拒絕的兩掌貼在腰間的溫和從容。
明明也将他摟得滿懷。
可季長箜偏喜歡此刻這般溫和堅定的她。
她口中調笑,季長箜才意識到自己鬧了這麼個笑話。
他抿唇,笑而不語。
仿若默認一般,将額頭抵在她的心口,以一種全身心依賴的姿态,乖乖縮在她的懷裡。
“妻主,我困了。”
那人便不再逗弄他,幹燥溫熱的手拂過他面頰的碎發,輕拍着他的後背,說道:
“快些睡吧,不要再想那些,你想要的,我都會替你做到。”
她輕聲哄着,他的思緒越飄越遠。
隻迷迷糊糊地想,若是她做了母親,那麼有耐心且溫柔的她,一定會是最好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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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長箜從睡夢中醒來,迷蒙的雙眼睜開,眼前的景象有些陌生,再定睛,正是翰香院的主屋。
“青空,青空。”
青空匆匆而入。
将他扶起,還在他身後墊了塊棉墊。
“我睡了多久了?”
季長箜接過青空遞來的茶水,如是問道。
“再過不久,便要吃晚食了。”
“主君可要起身洗漱?也不知今晚家主會不會陪着主君用飯……”
青空話說着,又瞥了眼主君俊雅的面龐。
季長箜隻覺得臊得慌,他本就擔心旁人誤會他與妻主在馬車中白日淫宣,卻不想那時哭累了,便直接睡着了。
下車都沒醒來。
這下該是妻主抱着他下了馬車,好似真做實了那事一般。
他不說話,青空便以為是自己方才揣測家主不确定能否陪着主君用飯,惹了主君不開心。
忙道:“今日宴會,主君累着了,家主一路便抱着您到了後院,您是沒瞧見,家主抱着您,您連塊皮膚都被她遮掩的好好的。”
季長箜心下稍安,幸而姬宣清走過前院還知道在粗使仆人面前維護他的體面,沒叫他睡着的模樣讓旁人看見。
“真是辛苦主君了,今日宴會如此辛苦。”
青空心疼主君身子,擡眼瞧他的面色,原以為會有倦色。
誰知今日主君氣色正好,蒼白的面頰還帶着些紅暈,眉眼間也沒疲憊的倦态。
季長箜開口詢問:“誰說的今日宴會勞累?”
青空先是一愣,一五一十道:
“家主抱你下車,神情有些不悅,前院許多人都聽着了她說你身子不好,不該參加宴會操勞。”
季長箜垂眸,遮掩眸中翻湧的心緒。
這人,有的時候體貼得真是方方面面。
隻是,這樣的好,他能握住多久?
**
姬宣清今日心情格外舒暢,即使還有公文尚未處理完畢,聽聞下人來禀主君已經起身。
她便整了整衣袍,朝翰香院走去。
遠遠的,她便看到那人彎着身子,擺弄桌上侍從端來的碗碟。
等走近一看,姬宣清的眉眼怔忪了片刻。
幾樣她平日愛吃的菜放在了一處。
那人聽見腳步聲,回頭看來,發冠垂落的金鍊珠串相擊,發出清脆聲響。
面上是驚喜的,抑制不住的開心。
“還沒到飯點,你公務處理好了?”
人前端莊,他走路步子邁地不是很大,步頻卻快。
走到她面前,又顧慮在場的還有侍從。
姬宣清不在乎旁人的目光,也不是男子需要自持。
她極為自然便同他十指糾纏,寬大的衣袖落下,倒也不太明顯。
既照顧到了季長箜的薄薄的臉面,又按着他的期待有了些肢體接觸。
季長箜悄悄紅了耳朵,又偷偷瞥了她好些眼。
這人,這人怎麼知道他想要碰碰她?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總是克制不住,想要同她貼近。
“你坐這裡。”
季長箜早早便安排好了她的座位,正待他坐到相對一面。
姬宣清不悅蹙眉,轉身同伺候的侍從說道:“你們都下去吧。”
青空還候在季長箜的身後。
“青空,你也出去。”
季長箜回身同他低語。
“主君,沒奴伺候吃飯怎麼行?奴自小伺候慣了,家主便當我不存在,主君……”
青空急得額上冒出汗珠。
主君用飯,他伺候慣了,若是今日不伺候了,主君吃不好飯怎麼辦?
“我會照顧好正夫。”
姬宣清淡淡瞥了他一眼。
青空便像是老鼠見了貓,縮着肩膀,不敢再說。
等人都走了,姬宣清不待他動作,起身坐在了他的身側。
“诶!”
季長箜咬唇,他特意将那些她愛吃的菜放在她面前,現下換了座位,那豈不是又離得遠了?
“好好坐着,今日便讓為妻伺候好你。”
“定要讓你吃得圓圓的,才好叫你那位小侍從安心。”
姬宣清笑着,為他剔除魚刺。
一頓飯吃下來,他比平日多吃了半碗,姬宣清碗中飯菜隻動了少許。
“妻主,飯菜都涼了,有侍從伺候便好,往後你不許再這樣隻顧着我,耽誤了自己。”
季長箜嗔怪着,着手便要命人将溫涼的飯菜拿下去重新熱一下。
“不了。”
姬宣清制止他,
“這樣便可以了。”
她吃相優雅,速度卻很快,肉眼可見的速度,她便解決了一頓晚食。
“妻主……”
季長箜喃喃。
“從前在書院讀書,争分奪秒,吃飯的速度也就練上來了。”
“這飯菜尚有餘溫,正合适這個吃飯速度。”
姬宣清如是解釋,安他的心。
“今日操勞,早些歇息。我還有些公務不曾處理好,不用等我了。”
姬宣清想着還有些許公文不曾處理,便想着再回書房。
誰成想,她剛說完這句話。
身側端着湯碗的季長箜就不小心将湯汁撒在了衣袍上。
便是她的也沾染了不少。
“妻主……”
他惴惴不安地輕喚了她一聲。
“對不起,我手上有些脫力。”
“你快些将衣服換了。”
季長箜推着她去了裡間,脫下她髒污的外袍,抱着那團衣物,他那蒼白的面頰在燭光下倒有幾分紅潤光澤。
他擡眸看來,眼中是柔柔的笑意。
“妻主,在這稍等片刻,我去主屋取件衣物。”
說罷,他便抱着那外袍,不給她喊停的機會,便踏出了屋子。
姬宣清穿了件單衣,初夏不涼,但左等右等不見那人,她心中不免擔憂。
趁着夜光的掩護,她匆匆朝着主屋而去。
就在外間,她便恍然聽見裡間傳來的水聲。
“誰?誰在外面?”
那人試探性地喊了一聲。
他在洗澡?
姬宣清怕唐突了他,又回退了兩步。
殊不知她的影子映在屏風上,一舉一動,都令季長箜看個真切。
“是我。”
姬宣清清了清幹澀的嗓子,道。
“妻主怎麼來了?可是我為你挑選的衣物,你不太滿意?”
那人的聲音在屏風後聽得不太真切。
姬宣清不得不上前兩步,才終于聽清他的話。
長箜令人送過衣物?姬宣清蹙眉,這些幹事的下人怎的如此迷糊,衣物也不知送去了何處。
叫她就穿了這麼件單衣在院子裡亂跑。
“滿意的。”
姬宣清一邊同他說着話,一邊拉開衣櫃收拾自己。
就在她穿好衣物,打算就此離開之時,便聽得裡間的男人驚呼了一聲。
“怎麼了?”
她忙上前,但立于屏風後,到底沒闖進去。
裡間浴桶内赤着身子的男人,将大半裸露的肌膚縮在水下。
他以為她聽着自己的呼喊,會闖入其中,到底還是羞澀,便想藏着些。
誰知那人就像是個榆木腦袋,隻傻愣愣地站在屏風外面不進來。
“沒什麼,方才好像看着蟲子,大概是眼花了。”
季長箜咬了咬唇,道。
屏風外的女人又站了一會,算着裡間的男人鎮定的時間,想着離開的說辭。
又聽到他甕聲甕氣,不太真切的聲音響起:
“妻主,水有些涼了,你能不能進來幫我打些熱水?”
“我去幫你喊青空吧。”
姬宣清隻覺得額頭似有豆大的汗珠落下,聽着心愛的男人如此邀請,她怎麼可能無動于衷?
可現下确實不太合适,她還有公務不曾忙完,也沒有提前喝下避子湯。
她轉身便匆匆離去。
沒給男人再說話的機會,人便消失了。
季長箜失落拍打水面,濺起一陣水花。
他以為今日她應該是不會拒絕的,可心中還有些不确定,便想了這麼個試探的法子。
也幸好,他沒直白求歡,不然此刻丢臉的便是他了。
呼——
季長箜重重吐出一口氣。
兩隻白皙手臂撐在浴桶兩側,仰頭看向房梁。
心中不免怅然。
他已經不是青蔥少年,對她來說,确實也少了很多吸引力吧。
還記得他們剛成婚時,他的身子骨還要差,姬宣清便聽了醫者的囑托,極少碰他。
但相擁的時候,他是能感覺到年輕女子的躁動的。
可如今,白日她在馬車中那般觸碰他的肌膚,挑逗他,卻還是衣冠楚楚,連呼吸都不曾亂一下。
年紀漸長的男人真是可悲。
季長箜又想起那些曾在閨中聽過的秘聞,哪家女人又納了新人,哪家男子保養成癡。
他也終究到了這般年歲。
時間漸漸流逝,水溫是真的低了,他才恍惚想要起身。
卻聽得房門“吱嘎”,又被人推開了。
來人站在屏風外。
“長箜,我尋了不少地方,沒找到青空,便差人去廚房打了熱水來。”
“我知道你不歡喜旁人近身,便沒喊那些院中伺候的侍從。”
“你還要我為你添些熱水嗎?”
她聲音不穩,還喘着氣,像是一路跑回來的。
季長箜強忍着羞澀,将自己往水中沉得更深些,烏發在水中漂浮,遮掩了大半春光。
他這才說道:“要的,你進來吧。”
姬宣清提着水進去。
入眼便是那人極白皙的背,纏繞的烏發半遮半掩,半回眸的樣子仿若剛化身成人的水妖,半是清純半是難言的勾人。
一股燥熱湧上心頭,姬宣清不敢再看。
慢慢往桶裡注水。
“水添好了,你再泡一會便出來,時間長了,會頭暈不舒服的,我在外間等你,有什麼事情喊我。”
她說着,目不斜視走出去。
一隻濕漉漉的手握住她的手握,又趁機同她十指緊扣。
他口吻哀怨:
“妻主,現在你便是看都不願意看我嗎?”
“沒,你今日累了,需要好好休息,我……”
不待她說完,那人使了力氣。
姬宣清從不知曉他會有這般大的力氣,令她半個身子栽入水中。
她心中慌亂也不知道碰到了何處,隻聽得男人重重悶哼一聲。
“我不累,妻主不想看看我嗎?”
姬宣清擡眼看去,那張極白的面容在熱水的蒸騰下泛着淡淡紅暈,便是蒼白的唇也似乎變得嬌豔欲滴。
他半蹙着眉,揉着心口的位置。
眼中似有水霧升騰,他就這麼仰着臉,楚楚可憐地求她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