鍊水灣是整條河況最為複雜的一處,河底暗礁漩渦不斷,往常行船至此,大家都自覺自發有序通過,哪想到今天遇到幾個害人精。
這條江橫跨江、嶺二道,堵船的位置又剛好卡在永、道二州,準确來說,雲氏船所在隸屬永州,而客船出事的鍊水灣隸屬道州。
河道兩邊皆是樹高茂密的原始叢林,入夜林間常起瘴氣,瘴氣有毒,更為兇險。
得知三艘船出事的地方就在不遠,元莨等人是半分都不敢耽擱,沿着河道順勢而下。
可一路上,擁堵的船多,肯伸援手者卻少,除了雲氏派出的這幾艘小舟外,另外隻有兩艘外地商船肯為救人。
本地的行船,不吝給予物件幫助,人卻都聚在甲闆上幹着急,也不敢下來。
三家的小舟加在一起,不過十艘而已。
雲氏船工乘風破浪,對地勢熟悉程度堪比向導,自然成為救援指揮中心。元莨所在這艘小舟不甘落後,緊緊地跟在大部隊後面。
此時已近黃昏,從得到消息,再趕來救人,不過一兩柱香的功夫。
待見到落水者後,李谙再次叮囑元莨:“人在瀕死之時求生欲強烈,救援的小舟一般不會到落水者聚集的區域,隻在外圍相救,公子切不可大意。”
元莨點頭,他清楚的,落水者密集處,足以将救援船扒翻。
老呂在小舟上大喊:“下面會浮水的人,别往岸邊林去,上大船!上大船啊!”
暗流湍急,人力是支撐不住太長時間的。
奈何呼喊聲盛,淹沒他聲。
黃金救援時間很短,諸艘小舟散開各自行動,可人多舟小,他們已經竭盡全力往大船上送,卻還是眼見不少人永沉水底。
這種場面,給元莨帶來的震撼不可謂不大。
究竟是什麼樣的震懾?令本地人站在船上捶胸頓足嚎啕大哭,卻不敢踏下水一步。
入夜後,四野更加暗沉,可惜月被雲擋,不複皓明。
“這嶺南地方官怎麼回事?出事都快兩個時辰了,官府還沒人來!”
元莨的外袍被打濕一半,眼見水面上越來越靜,遷怒官府。
“這荒郊野外的……”李谙歎息。
與客船的慘烈不同,那兩艘罪魁禍首的商船,一艘因為載重過重,當場沉底外,另一艘還在掙紮。
夜幕深處亮起的沖天火光,大多是他們點亮的。
他們倒是不怕林瘴,船員乘小舟一趟趟往岸上搬箱子,對這邊的人間慘案視而不見。
元莨再次拖過一個浮在水上的人,一探鼻息後,無奈松手。
水面逐漸蒸騰霧氣。
看着水岸邊已被堆砌很高的貨箱,他又氣又急地以拳錘擊船闆。
“府衙裡的人反應也太慢了!”元莨怒吼,生平第一次有想刀人的感覺。”
“……”李谙也怒,但比他能抑制些。
這最後趟搜尋,竟一無所獲,元莨呆呆地看着岸邊的火光,肩膀已經垮了下來,“盡染說,事發之地屬于兩州交界,看來這兩州是想互相推诿,援兵,一時半會是來不了了。”
李谙歎了口氣,勸道:“人力穿越密林也難,天又黑,這都是命!我們……也盡力了。”
此時已及深夜,嶺南溫度高,岸邊的水蒸發速度快,那批箱子沿路竟然有些發白。
江風夜間寒涼,元莨一轉頭,掃過岸邊,“那是……”
那像是灑落的鹽。
“閉嘴!”李谙低聲呵斥道,而後命人人将小舟往回劃。
雲歸這一段時間也是忙忙碌碌,因為隻有雲氏船空,所以大半傷員都被送到她的船上,雲歸往岸邊瞥了一眼,林間已然升起瘴氣,心中更為擔憂。
忙了這麼久,前方的救援小舟也該回來了。
雲歸怕他們肚餓,讓人先去準備吃食。
元莨他們往回劃時,因為被隕船殘骸絆住,落在最後。
雲九隻顧觀察停靠諸船的情況,竟然一時沒有發現。
“救……救命!”
殘骸剛被撥走,又不知打哪飄來的一塊船闆,上面竟然趴着兩男三女。
李谙聽到這呼喊心頭突然一緊,伸手将元莨護在身後,讓人舉火把來。
前面那麼多搜小舟過去,沒道理發現不了他們。
李谙心裡一橫,下令道:“這是瘴氣至幻,我們趕緊回去。”
元莨不敢置信。
“救……救命啊!”
“救命!”
……
落水者呼救更深。
元莨半跪在船頭,眯眼觀察很久,道:“不是幻覺,”
“我們必須回去!這水中有亂流,況且瘴氣已起,引導舟已不見影,待會怕回不去了。”
元莨咬牙。
“你忘記出發前雲少主怎麼說嗎?救人固然重要,但自身安危更重!”李谙的臉色也好不到哪去。
元莨拳頭攥的嘎嘎響,怒目圓瞪,雲歸的話他當然沒忘,可……
“可……那還有個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