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州城郊的一座茶山山底,算得上是是一處桃源仙境,它位于茶山環繞中,茶林郁翠,白雲當頭。
盛夏的午後蟬鳴聲聲,猶帶慵懶閑散的雲歸半半卧在梧桐樹下的貴妃榻上打盹,此刻,一陣腳步在走道響起,說明造訪者的到來。
“好好的城内不住,跑着茶山來幹什麼?”關南一通好找,最後還是甄谷手下告知,雲歸在此處。
樹蔭下,雲歸一身秀麗的藍衣,一見來人,她是不大上心的。
“我說,你怎麼也是個女孩子,能不能斯文點,整天坐沒坐相的,遠來是客,你倒起來,招待杯茶啊!”關南打趣道。
“哎呀,頂數你啰嗦,江湖兒女不拘小節,計較細枝末節做什麼!”雲歸毫不在意地一揮手,身子再往貴妃榻上靠了靠,雙腿交疊,神情是一副輕松自在的樣子。
“聽說你把茶山都耍弄沒了?還是為個男人?你就這點出息?”關南擠兌道。
“什麼叫耍弄沒了!當初辦這茶山本就為救濟道州百姓,如今不過是好人做到底而已。”雲歸避重就輕,煩惱在額間擴散,不知是誰嘴快,将事捅到關南耳裡。
此刻蟬鳴更響,雲歸回頭,在樹幹處掃視,顯然很想找出那礙眼的東西。
“少轉移話題,他們都說,雲氏少主為男人一擲千金,送茶山博人一笑。”一眼就看透她的意圖,關南不依不饒。
他說這話時依然是一本正經的态度,像是教育,雲歸忍不住縮頭。
“哼!”擠兌生效,雲歸舉起一掌在臉側扇風。“不是那種男人……事出突然,很突然!若不是礙着大局,姑奶奶我早就在道州鬧個天翻地覆,将那些趁火打劫的混蛋全收拾了,為這些弱小的百姓謀福,也為天下商賈立個救世範例,發揚我雲氏仗義疏财的精神,再……再……咳……”瞎話編不下去了,她随手就抄起桌邊的冷茶,一骨碌灌下去。
“怎麼了?”關南冷眼旁觀。“不繼續瞎編了?”
雲歸吓一跳,趕緊正坐起來,“你這次就是來看笑話哒?”心中是一陣數落暗罵:“還不是為了大局,舍小利重大益,懂不懂!”
“這是什麼?跟這茶園格格不入的?”關南問道。
“杯子呀!”雲歸起來親自給他斟茶。
“你平時,都用這麼好的杯子嗎?”看着那瑩白的杯身在日光下還展露玉澤,分明是一隻上好的白玉杯,關南難以置信地問道。
“哦,這個啊,前兩天道州刺史差甄谷送來的,說什麼這是道州府能拿出的最好禮物,謝我贈茶山之恩。”雲歸聳肩。
關南接過她遞來的茶,邊喝邊搖頭,“這道州刺史是想快些打發你走,在道州待這麼久,他怕你再出爾反爾。”
“出爾反爾,這也不是我雲氏風格,他想得太多。”雲歸對這猜測嗤之以鼻。
“雲九呢?他不是從來不離你左右?今天怎麼這麼久都沒見他?”
相比雲歸,關南更樂得同雲九切磋拳腳。
雲歸将茶杯放下,指指外面的山路,“他去州道那邊監督道場了。”
“監督道場?你讓他去的?我說,你這丫頭腦子到底都裝些什麼呀!”關南嘴角抽搐,從識得雲歸開始,她做事總能給人“驚喜。”
老實說,雲歸這人,抛開身份不談,她更像是個遊戲人間的精靈女子,别看她表面似無與比的高潔淡雅,頭腦有時冷靜到令人欽佩,可骨子裡卻是相當慧黠令俐,外加好奇心強,強到不撞南牆不罷休。
而且就照她這揮金如土的過法,關南都擔心,她是不是遲早把雲家花敗了。
他也曾勸于程錦,不要整日跟着雲歸胡鬧,有這時間不如多存些錢,将來也好為她做退路。
聽于程錦說,他們在遂州還欠了巨款,等待着還,思至此,關南忍不住打個冷顫,夥伴都是敗家的,他還能怎麼辦。
同時覺得自己有點可憐。
而雲歸完全沒有共情他的想法,也完全沒想到關南将她和于程錦歸結為敗家子行列。
“說真的,你在道州做什麼道場?有必要嗎?”關南煩悶地問道,已經有些不耐了。
正随手撿樹枝來抛的雲歸聞言,回着道:“道州的路太難走了,有一段還無人敢走,這茶想要批量運出去,開路首當其沖。”
“這倒是不假,但……與你有何關系?”關南覺得她過于多事。
“你……”雲歸側眼看他,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這樣,我帶你去現場看看,如何?”
道州地狹,茶山距濱河夾道不過兩個時辰車程,騎馬更快,雲歸和關南一個時辰便到了。
此時已近五方六月,嶺南處處燥熱,偏這濱河夾道兩側山巒重峰,山上是盎盎綠意,夾道卻寸草不生。
關南見此已隐隐約約覺出一絲奇怪。
按理說,這鋪天綠意該染遍重山,究竟是什麼力量能拒絕自然的環抱,自顧摒棄生機與希望,将這方大地浸染的飽經滄桑。
剛拐過路口,肆虐的風不知不覺已當頭在吹,似還有疾風正在醞釀,所有人都知道,這地……與旁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