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甯二年冬,鵝毛大雪,天寒地凍。
東京開封府的孟家為老夫人辦六十大壽,大擺筵席,廣迎賓客。
就在壽宴結束之際,府裡意外發生了一樁命案。
死者并非孟家之人,而是當日在孟府承辦孟老夫人壽宴的四司六局裡的一位女子。
此女子未滿四十,身世清白普通,家中隻有一位沉默寡言的跛腳丈夫和他們尚未及笄的小女兒。
未等上報官府,孟家主母便一口咬定死者乃是自缢而亡,并迅速封鎖消息,将與之有關的家仆全部發賣。
礙于孟家權勢滔天,不論是死者的親人還是四司六局中人,都對此無能為力。
此事便在大雪紛飛中銷聲匿迹。
半年之後,初夏時節。
這日,蜜煎局掌事姜佩蘭領了個俏生生的小姑娘進了屋。
小姑娘個頭不高,身量纖纖,身着普通的素色襦衫,乍一看十分不打眼,但她膚色瓷白,雙眸圓亮,所過之處還會留下一股若有若無的藥草香,又讓人見之難忘。
“四司六局素來是伺候達官貴人們的,我這蜜煎局平日裡不過是做些蜜餞、點心的活計,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姜佩蘭在前頭走着,說話間又想到了什麼,不禁目露擔憂地回頭看了眼身後單薄可憐的小姑娘。
“今穗,你既來了這兒,便先安心當差,其餘的事……就莫要胡思亂想了。”
今穗微微福身,嘴角努力地扯出了一個淺淡的笑容:“今穗明白,多謝蘭姨關心。”
姜佩蘭伸手拍了拍今穗的瘦削的肩膀,便沒有再說什麼。
二人一同進屋,撲面而來一股甜膩的香氣。
蜜煎局為各類宴會提供蜜餞點心,東京崇尚奢靡之風,因此呈在權貴面前的糕點需得格外精緻、稀罕。
無需承辦宴席的閑暇之時,蜜煎局的任務就是研究各種新奇的點心。
“今兒我們蜜煎局來了新人。”姜佩蘭微微提高嗓音對着屋内的衆人說道,“今穗是我遠方表妹家的孩子,母親走得早,實在可憐我就留她在這兒幹活,大家平日裡多多照拂她一下。”
姜佩蘭與今穗的母親洛绾君乃是舊相識,她先前已與今穗知會過,進入蜜煎局,須隐去姓氏,忘記出身,隻稱作是她的遠房親戚,無依無靠,被可憐收留。
“今穗,你有什麼不懂的可以多問問。從今往後,你同大家一樣喊我佩蘭姑姑就好。”姜佩蘭叮囑道。
“是,佩蘭姑姑。”今穗乖巧應聲,又向蜜煎局的衆人問好,“今穗見過各位哥哥姐姐,請哥哥姐姐們多多指教。”
女孩聲音輕柔,面容沉靜,乖巧到讓人都不忍與她大聲說話,再想到她的身世,更加讓人心生憐愛。
蜜煎局裡年輕男女衆多,看起來都與今穗年紀相仿。
大家見新來了這麼個白白淨淨的小姑娘,稀罕得不得了,全都一股腦地圍上來,跟今穗七嘴八舌地打招呼。
今穗也似乎沒想到蜜煎局的人會這般熱情友善,她來時心裡還忐忑得不行,現下她也逐漸放松下來。
屋裡一下子熱鬧得如同集市,姜佩蘭無奈,她如今雖作為掌事但也不大管事,沒想到大家還是這般愛湊熱鬧的性子。
“雲從,你來教教今穗。”姜佩蘭把今穗安頓好就先行離開了。
接着一個面若冠玉、氣質溫潤的男子笑呵呵地朝今穗走來:“今穗妹妹,跟我走吧。”
今穗跟着雲從走到了一處案桌前,長桌上琳琅滿目擺着不少瓜果以及面粉、白糖之類的食材,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形狀精美的糕點,看起來十分可口誘人。
“你剛來,就先從簡單的做起。”雲從在面前的長桌上掃視一番,最終将目光定格在了剛采回來的蓮蓬上,“那就先做個糖霜玉蜂兒吧。”
“糖霜玉蜂兒?”光聽名字也聽不出個名堂來,今穗疑惑問道。
“哎呀,通俗點說就是糖蓮子。”
今穗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糖霜玉蜂兒呢就是用糖霜和蓮子做成的蜜餞。這蓮蓬裡的白色蓮子就像是蜂房裡的蜂蛹一樣,因此喚名‘玉蜂兒’。”雲從娓娓道來,頗有書塾裡教書先生的範兒,今穗也認真聽講,十分投入。②
雲從一邊說一遍指導今穗動手做。
“這第一步就是把蓮子剝出來洗淨。”
今穗仔細地将蓮子一粒一粒地從蓮蓬中剝離,蓮子白嫩,但剝蓮子之人格外細緻,竟沒有損壞半分,每一顆都圓潤飽滿,穩穩當當放在瓷碗中。
“蓮子洗幹淨了就放到鍋中煮熟,大火一刻鐘左右。”
今穗依言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