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四司六局的人收尾完畢準備離開孟府,茶酒司掌事才發現自己的司裡少了個人,就在他到處去找尋洛绾君的蹤影時,北邊的偏院裡傳來了不小的動靜,孟府的一個小厮連滾帶爬地從偏院裡跑出來慌張地沖着在場的人說“死人了”,衆掌事都臉色大變,連忙趕過去查看情況。
他們趕到偏院的廂房時,孟家三房的三位少爺正滿目驚恐地跌坐在地上,渾身顫抖,精神恍惚。
廂房内流了一地的血,床榻之上,洛绾君衣不蔽體,頭發散亂,滿臉淚痕,她一隻纖細的手臂垂在床邊,手腕處的傷口還在不停地向下滴血,地上的血迹中摻雜着淩亂的花瓶碎片。
施窈連同其他幾位掌事見狀趕忙上前扯開被褥将洛绾君的身體完全遮住,帳設司掌事顫抖着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已經斷氣了。
廂房内衆人皆大驚失色,沒等請郎中過來查看情況,孟府的人已然聽聞了這裡的動靜趕了過來。
孟家二房孟元鈞是孟老夫人的嫡長子,他如今在朝中官居高位,是孟家實實在在的當家人,他的夫人也正是孟府主母,府裡大大小小的事務都是她在打理。
二夫人帶着三房的薛姨娘以及一大幫子丫鬟、仆從烏泱泱地進了屋,一進屋二夫人就用手帕掩面,作出一副極其嫌棄的表情,薛姨娘上前指使着小厮把三位被吓到腿軟的少爺拖走,什麼也沒解釋,就大咧咧地離開了。
四司六局的幾位掌事準備出言阻止,畢竟她們進來時,隻見這三位少爺在場,若洛绾君的死是有人蓄意謀殺,他們三人既是嫌疑人又是重要的人證,就讓他們這麼輕易離開,實屬不應該。
但不等她們說什麼,二夫人就發話了:“今兒老夫人壽宴上見了紅真是晦氣。”
見她話語裡滿是尖酸刻薄,幾位掌事忍不住出言理論一番:“如今我們的人在你們孟家的地方出了事,且大家都看到了你們孟家的少爺也牽涉其中,你們理應給我們一個說法,抓住兇手,還無辜之人一個公道。”
幾位掌事義憤填膺,言辭鑿鑿,即使對方是高門大戶的主母也絲毫不膽怯退讓。
“呵呵。”二夫人仿佛是聽見了什麼天大的笑話,華美妝容下覆蓋的是一張扭曲可怖的臉,“這女子定是行為不檢點想着攀高枝兒,故意勾引我們家少爺,結果勾引不成眼見醜事敗露便羞愧自缢了。”
二夫人聲音尖利,極其刺耳,說得煞有其事:“被這種人纏上真是倒黴,簡直髒了我孟家的地兒。”
見孟家主母颠倒黑白,孟家上下也是蛇鼠一窩,施窈氣不過幾乎要不管不顧上前與那人扭打一番。
可是二夫人卻完全不理會,命下人們将四司六局一行人往外攆:“把這個不知廉恥的女人給我扔出去,真是家門不幸。”
接着她一副大發慈悲的模樣:“壽宴已結束,四司六局的諸位也都請回吧,念在你們這次宴席辦事還算得力,方才以下犯上之事我就不追究了。”
交代完所有的事情,二夫人就在仆從們的簇擁下又烏泱泱地離開了,孟府的小厮們開始把他們往外驅趕,兩個婆子也不顧洛绾君在被褥之下衣衫不整,就把人擡起來準備往外挪。
掌事們實在看不下去,拼命掙脫了小厮們的阻攔,過去将洛绾君的衣物穿好,才将她背着出了孟府。
……
說到這兒,今穗早已淚流滿面。她曾經想過,母親在走之前是不是遭遇過非人的對待,卻沒想到,她走之後,竟被人羞辱至這般境地。
此時此刻,今穗的眼睛裡充滿了恨意,她恨不得立馬去那孟家,将傷害過母親之人屠個幹幹淨淨。
施窈也在一旁沉默着,當時遭遇這些事時,她完全是憑本能去做那些事情。她平日裡總是對四司六局裡長相出衆的女子或多或少有些敵意,即使洛绾君那時已是嫁做人婦的半老徐娘。
就算這樣,她還是看不得這些自诩高貴之人這般作踐别人,所以才會下意識地去維護洛绾君。
為何人生來就因為财富、權勢或者别的東西就有了高低貴賤之分?
她從來不相信所謂的命運,所以才會隻身一人遠上京城,才會費盡心思地去接近權貴。
“你别擔心,我會盡力幫你的。”房内安靜了許久,施窈忍不住出聲安慰。
今穗的哭泣聲也漸漸停止,施窈遞了張帕子給她,她接過帕子抹了抹臉上的淚痕:“謝謝你告訴我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