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突然有了一些安慰。
簡短的兩行像吹過時間的風,跨越山海。也像是天暗後獨自點亮的一盞搖曳燭火。
李辛澤還想糾纏,被賀晚恬退開幾步躲過。
“抱歉,今晚有約。”賀晚恬晃了晃手機,淺笑,撩起發絲别到耳後,“想請我吃飯,排隊吧。”
“排隊”二字一出,李辛澤愣了愣,随即寒下臉:“你傲什麼?”
她傲嗎?還好吧。
雖然家境優渥,但是從小被壓抑着長大,現在她隻是想換個輕松的活法而已。
說自己想說的話,做自己想做的事;親近自己愛慕的人,疏遠自己無感的人。
算不上傲。
回了寝室,賀晚恬把東西放回櫃子裡。然後換了身新中式的挂脖旗袍,凸出清瘦的肩膀與鎖骨。對鏡抹了一支甜系口紅,臉頰兩個小酒窩若隐若現。
周小乙正在邊吃飯邊追劇,餘光看見賀晚恬起身。相比禮儀旗袍的端莊溫婉,她的私服胸前開襟镂空,顯得清麗脫俗,像林間深處的白玉蘭。
“要出門?”周小乙說。
“嗯,對。”她笑。
“今晚大陣仗啊。”周小乙疑惑地,“是有什麼好事嗎?”
“秘密。”
“我才和隔壁寝說帥哥替你包紮那事,她們可羨慕嫉妒恨了。”
賀晚恬将手帕收好,失笑:“這有什麼好嫉妒的?”
周小乙絮絮叨叨說了好一會兒,話題從“高冷成熟的帥哥,可遇不可求”跳躍到“不知道這樣的帥哥會喜歡什麼樣的女生”。
她歎息:“哎,不管是什麼樣,都很難拿下這種男人吧。在風月場上混慣了的,哪是會輕易對女人動心的樣子。”
賀晚恬沒說話。
天色已經完全變沉,教學樓内燈火通明,校園大道上卻一片冷清。
圖書館裡安靜無聲。
四樓左轉,燕大最大的報告廳,人滿為患。
晚上7點,知名教授在這裡舉辦講座。
賀晚恬進到禮堂時,已經沒有位置了。
[小叔,我在應急通道的樓梯口等你,那裡沒人。]
她低頭發完信息,然後踮起腳往前看。
沒一會兒,就見被邀請坐在前排的男人站了起來。随着他起身的動作,以他為中心,周圍的女生隐約騷動。
原來聽教授講座是假,來看帥哥才是真。
賀晚恬安靜等着。
一晚上的高強度創作讓她太陽穴突突直跳,身體很累,腦子卻高度活躍着,有種連休息都不穩定的荒唐感。
月色從玻璃窗外溜到台階上,側邊牆壁上“安全出口EXIT”的标識閃着幽幽綠光。
門口傳來聲響,賀晚恬睜開眼睛望去。
一個人推門進來,白光乍現,大門開合,又陷于黑暗。
來人的臉隐沒在陰影裡,隻能借着月光看到身體的銳利線條。
修長,筆挺。
賀晚恬定定地看着,沒出聲。
而那人并沒有像一般學生似的随即走下樓梯,而是信步向前。
皮鞋踩在地面上,在空蕩的樓梯間回蕩出細響。
熟悉的感覺漸漸強烈,賀晚恬心跳不自覺變快。
她張了張嘴,喚道:“小叔?
腳步聲停了。
兩人隔着幾十米的距離。
這下賀晚恬确定,她笑着:“小叔。”
“嗯。”男人應了聲,尾音上揚,聽上去心情還不錯,“怎麼知道是我?”
“直覺。”賀晚恬問 ,“你什麼時候回國的?”
“上午。”
“沒有睡覺休息嗎?”
男人笑了聲:“一個人睡,隻是躺着,哪裡叫休息。”
他的聲音似帶着天生的缱绻與勾纏情意,溫和卻又孟浪。
賀晚恬接話:“那你可以來找我。”
“嗯?”
“我是說,你真的挺忙。”賀晚恬岔開了話題,“一下飛機就來參加揭幕儀式了,這都晚上了,還賞臉聽講座。這些活動有那麼重要嗎,你不是最讨厭參加這些,為什麼不拒絕呢?”
聞言,男人向她走了幾步。
明暗分界線移動,他藏在陰影裡的臉在亮處顯現出來,黑沉深邃的眼睛帶着點月色,散成揉碎的光。
“不重要。”他笑,視線落在她身上。
“那你還來……”
“你不是在這兒嗎。”男人的骨相優越,鋒利的下三白。
賀晚恬大概能理解周小乙一眼淪陷的理由——在他的目光中,萬物都是荒誕的寂靜,分明冷寂,卻又迷朦多情,似乎隻看得見你。
“我來找你了,小朋友。”他說。
原來他聽見了,賀晚恬心裡一動。
賀律比她年長10 歲。
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并無親昵的交集。
出于輩分也好,出于尊敬也罷,賀晚恬從小就稱呼他為“小叔”。
許久不見,少女似乎又出挑了幾分,像有哪裡變了,又像是什麼都沒變。
他收回目光:“最近還好嗎?”
“還行吧……”
“怎麼?”
“發生一些的不愉快的事,有點累。”
賀律伸手,捏起她的下巴,輕轉:“嗯,是有黑眼圈了。”
“真的?”賀晚恬下意識地想摸眼睛。
“假的。”他嗓音含笑,五指捏住了她的手腕,收緊往下,“真的又怎麼樣,又不嫌你。”
兩人挨得近,鼻息間是他身上淡雅冷感的味道,還帶點隐約的煙草味。
兩人誰都沒動一步,就保持着若即若離的距離。
不知是因他話裡的溫度,還是此刻氛圍暧昧,賀晚恬臉頰绯紅,張了張口一句話也沒說出。
賀律打破靜谧。
“給你帶了禮物。”
賀晚恬笑問:“是伴手禮嗎?”
“嗯。”賀律說,“背過去。”
夏夜天氣悶熱,這裡的空氣卻有些潮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