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快淩晨2點鐘了,也不見他開口詢問什麼。
房間裡冷氣十足,她瑟縮了一下肩,即使是空調風也無法讓她靜心,腦袋裡總有噪音在“嗡嗡”地響。
賀律餘光瞥見她遲緩愣神的樣子,輕“啧”一聲,心想她哪裡傻,這不頂着張人畜無害的臉,挺能裝乖?很難叫人生出一絲脾氣。
折騰了一天,賀晚恬這會兒挺累的,沒有力氣,剛才在酒吧還不是很明顯,直到回了房間才頓感疲乏。
她不想讓自己顯得特别在意,壓着一肚子火,逃避道:“小叔,我去睡覺了。”
賀律沒說什麼,去沙發上取過兩個袋子,放到她面前。
氣氛僵持着有些詭異,隻有空調傳來微弱的風聲。
賀晚恬接過,背對着他。
從賀律的角度,正好能看見她的發梢輕滑過纖細的脖頸。
賀晚恬沒打開,也不想問,直接拎着袋子回到房間,進浴室洗澡。
花灑的熱水沖在身上??,她才稍稍清醒些。
洗完澡,她裹着睡袍,趿着拖鞋把賀律給的袋子放在茶幾上,打開。
嶄新的内衣,暖燈透過薄而輕的白紗落到地闆上,性感镂空的設計,跟她平時穿的少女甜妹風格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下面還有條配套的内褲,布料同樣少得像是情趣用品。
賀晚恬立刻塞了回去,臉上又燙又熱。
很明顯,買的人就是喜歡這樣的性感款。
可偏偏第二個袋子裡的睡裙,淺淺的鵝黃色,規矩甜美的娃娃領,又是另一種風格。
若是旁人看到,絕對猜不想到,這麼件可愛的睡裙裡面,搭配的内衣是多麼的……
小叔真是……
他不會是為了買這個才大晚上出門的吧?
賀晚恬紅着臉把東西放在最邊上,将濕漉漉的長發撥到一側,口幹舌燥。
也不想喝剛燒開的熱水了,她走去窗簾邊從冰箱裡拿礦泉水。
瓶蓋尚未擰開,她的動作陡然頓住,視線落在樓下陽台的熟悉人影上。
賀律就坐在明亮的露天泳池邊,咬着煙,拿着支黑筆,時不時在文件上勾劃,一側的桌上放着半杯黑咖啡。
寬肩窄腰,怎麼看都是美術生在書本上學習的黃金比例身材。
賀晚恬倚在落地窗邊看了會兒,晚風吹來,帶着幾分熱意。
她閉上眼??,突然就想起了兩年前。
她長久地埋在心裡珍愛的人,離開了她。
是賀律先離開的她。
同樣是冷處理,就跟今晚一樣。
賀晚恬知道自己應該生氣,但此刻隻覺的累。
手裡的塑料瓶,被她捏的變形。
呼吸淤積在肺裡,很難受。
再擡頭,卻見賀律不知道何時已經起身,望着她的方向。
兩個人隔着距離無聲無息地對視,似罩了層夜色。
賀晚恬捏起窗簾,拉上,阖得嚴實, 隔絕了落地窗外的景象,同時也隔絕了其他什麼。
今晚賀律幫了她,她照道理應該感激。
隻是賀律若無其事的态度讓她心情不好,隻有她一個人在不開心。
賀律簡單處理完公務,想起賀晚恬毫無血色的臉,往樓上去。
在她房間門口站定,禮貌地輕叩兩聲。
沒人應。
推門進去,床上的人已經熟睡了,地上堆滿了亂七八糟的草稿紙,給她的衣服袋子被丢在房間最角落。
賀律放輕腳步。
彎下腰,拿溫度測量器對準她的額頭。
36度1,正常。
小姑娘閉着眼, 安安靜靜的,呼吸聲均勻緩慢。
她臉頰兩側紅暈淡粉,唇瓣也是淡粉。
雪白的枕上黑發淩亂,鋪開像朵花,竟生出幾分妩媚。
賀律用手指勾起一縷,看它從指縫間隙裡滑落,輕飄飄的。
他看着她,眼神晦暗。
很少會有這樣的情緒,冷靜自持之下隐隐焦躁。
手忽然被捉住。
賀晚恬睜開了眼睛,卷翹的眼睫有點濕潮,一雙眼睛仿佛清澈的貓眼石,迷蒙漂亮。
“小叔……”
她似乎還沒從夢裡抽身,聲音帶着鼻音,像是嗚咽懇求。
“……你能不能對我好一點?”
指尖在他腕上輕輕撓了兩下,别别扭扭的撒嬌裡還有隐忍的委屈。
賀律沒抽回手,順勢在她床沿邊坐下。
他想了想,淡笑:“怪我去派出所遲了?”
“……不是。”
賀律又問:“給你買的衣服不喜歡?”
賀晚恬咬了咬唇,依舊小聲說不是。
賀律盯着她看幾秒,黑眸深沉的。
他們認識了許多年,可是忽然間,好像就忘了她小時候長什麼樣了。
印在記憶裡的,似乎一直是現在這個樣子。
他掌心輕撫上她的發,摸了摸。
笑問:“那為什麼。”
賀晚恬眼睫顫了顫,調不勻自己的呼吸。
她問:“一直沒來得及問你,小叔,你為什麼突然回國?還出現在我的學校?”
賀律說:“你不是都知道。”
“我知道,但我不明白。就像剛才在派出所,如果你覺得麻煩或者無所謂的話,其實讓人幫我送下身份證就行,你不必親自來的,不然搞得兩個人都不痛快。”
賀律聽着她的話,略微蹙起眉:“我什麼時候說過麻煩?”
賀晚恬喉嚨一緊:“小叔,你是沒說過,但有些事不是非得說清楚、說明白,我才懂的,我沒那麼笨。”
賀晚恬笃定他明白自己話裡的意思。
他智商高、情商高,任何人的心思在他眼裡就是張白紙。
更何況是她,連遮掩都遮不明白。
如果不是他嫌麻煩,那又何必擺臉色給她看,甚至連解釋都懶得問她要一句。
要麼是沒把她放心上,要麼是在玩欲擒故縱。
前者不必多說,後者就是變着法兒、拐着彎兒等她主動。
當然賀晚恬不會自作多情地認為是後者,畢竟實際上,她和他也沒什麼關系。
那就隻剩下了前者。
“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我給你添麻煩了,對不起,小叔,真的對不起。”賀晚恬試着讓自己平靜,就算她的嗓子帶着哭腔也軟綿綿的,十分悅耳動聽,“你沒必要用這樣冷淡的态度告訴我這點,其實直接跟我說就行了,我也不是死纏爛打的人,可以做到一刀兩斷。”
好一個“一刀兩斷”。
靜默頃刻,賀律冷冷開口,聲調漫不經心:“說完了嗎?”
賀律眸色深邃幽暗,捏住她的下巴,薄繭抵着面頰,距離拉近,說話間聲息交錯。
“小朋友,世界上最沒資格指責我的人就是你。”他指腹不輕不重地摩挲了下她的臉,笑,“你見過我對别人什麼樣麼?就敢這麼評價。”
他強勢地凝住她,虎口緊了緊,逼迫她擡起頭。
“誰把你慣得這麼任性?”
賀晚恬僵着身體,毫不示弱地回:“你。”
賀律都要被她氣笑了。
原本是來看看她身體怎麼樣,沒想到大晚上鬧這麼可笑的一出,跟拍電視劇似的。
他松開她,起身,面色依舊沉靜:“等你冷靜了再和我談。”
居高臨下的姿态。
聞言,賀晚恬一笑,不動聲色地屏住呼吸,長睫下的眼神仿佛完全放空。
她涼涼同意:“好,談談。”
聲音輕得像風,随時都會消失不見。
她發問:“談你跟我上過床,還是談你之後不告而别。”
時間在這一刻靜止。
連同窗外的雨,連同綿長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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