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鹿遙才懂,根本沒有專門吃仙子仙女的妖獸,是這個威風凜凜的仙君在肅清仙界血脈。
多可笑啊,無數仙子仙女崇拜他,可在謝臨舟眼裡,他們隻要是妖胎,就是生性殘暴惡劣,就是血脈髒污,就該死。她們妖精,就得藏在岩石縫隙裡苟活,根本不配升仙。
謝臨舟想屠殺仙界所有妖族精靈!
可縱使他法術高強,也有失手的一天,鹿遙就仿佛砍不斷的野草,他竟無可奈何。
不論用劍殺她多少次,就算摧毀她心脈,她都能完好無損的複活。
謝臨舟崩潰了,故意安插罪名在她身上,将她推入堕仙台。
堕仙台上受得的刑罰,是仙界最恐怖的,需要抽筋拔骨,被雷鞭抽千萬次,無數仙神在此殒命。
鹿遙也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可誰知她經曆了九九八十一鞭刑,渾身筋脈盡斷,最後卻留着一口氣。
無奈之下,他隻能将她囚禁起來。
“是不是你血脈更卑賤,壓不住我啊?”鹿遙眼神倨傲,直視着謝臨舟,謝臨舟沉默地看着她,半晌,拎着捆神索,将鹿遙拽了起來。
“對,我殺不死你。”他聲音冷冽兇狠,“但我知道,肯定有人能殺你。”
“是嗎,那我還挺期待呢。”謝臨舟力氣巨大,幾乎把鹿遙骨頭捏錯了位。她疼得發抖,卻依然不忘嘲笑。
謝臨舟一腳踹開門:“鹿遙,我奉勸你,最好不要試圖激怒我,這對你沒什麼好處。”
她的膝蓋重重磕在地面上,地上的石子冰冷堅硬,棱角刺入皮膚,鑽心地疼。
鹿遙卻緊咬牙關,嘲笑似地吹了聲口哨。
**
在妖界的深處,一片令人聞之色變的地方——白骨濕地。
據說,任何踏入的生靈,都會永遠迷失在濕地裡,成為皚皚白骨。
可此時,濕地裡的蠱蟲卻都急匆匆地鑽進泥土裡,慌慌張張地讓出一條路。
幹枯的樹桠上,烏鴉卷着猩紅的舌頭尖叫着,聲音嘶啞凄慘,仿佛從地獄深淵中掙脫出的怨靈之泣。
謝臨舟攥着捆神索,拉着鹿遙往前走。
鹿遙沒吃飯,跟不上他的腳步,幾乎被他拖在地上。
泥濘的沼澤裡,無數白骨手高高伸出,在她的腳踝上抓出道道血痕。
很疼,但鹿遙一聲不吭。
她看着謝臨舟的背影,又扯扯自己破破爛爛的羅紗裙。
不愧是仙尊,就算來這種污穢之地,衣袍也不曾染指。
忽然,樹桠上的烏鴉停止嘶鳴,撲棱着翅膀俯沖而下,站在不遠處的石碑上。
鹿遙臉色慘白:“這是妖族禁地,你帶我來這裡幹什麼?”
謝臨舟薄唇輕抿:“當然是殺你。”
書裡說過,禁地曾封印過一個禍亂六界的大魔頭北野璟。她記得書中曾有記載,魔尊北野璟遭到上神封印後,沉睡千年。
與傳統鎖妖塔關押的窮兇極惡之徒不同,魔尊北野璟的威脅遍及六界。
因為其真身不死不滅,上神将他封鎖于妖界禁地,甚至特地創造了——虛幻之境。
鹿遙看向不遠處的石碑,心中忽然警鈴大作。
妖王曾經在石碑上刻下結界,現在空空如也。
“……”
謝臨舟曾說,雖然他殺不了她,但有人可以做到。
可虛幻之境内除了被封印的魔尊北野璟,再無他人。
而北野璟,已被封印了近千年之久。
鹿遙環顧四周,眼前鬼怪橫生,魔氣動蕩,明顯發生過巨大變故。
不對,不該這樣的。
“這裡不對勁。”她心中浮現一個可怕的猜想,往後退一步。見謝臨舟神色未變,不可置信地警告道:“謝臨舟,你不會想把我獻祭給魔尊吧?你不是仙君嗎,怎麼還想做這種勾當?!”
話音剛落,下一瞬,謝臨舟狠狠拽動捆神索,直接将她推向禁地中央:“是又如何,隻要我吸納他的力量,為我們仙界所用,能造福蒼生,就沒什麼不對的。”
鹿遙摔進法陣,擡起頭,面前矗立着巨大的祭壇,上面刻着古老的符文。
因為她的踏入,符文閃爍起幽幽血光。
謝無舟低聲念誦着咒語,聲音在禁地中回蕩。
“不可以,謝臨舟!停下來!”鹿遙連忙站起身,“如果你繼續下去,魔尊一定會現世!這就是你說的保護蒼生?”
謝臨舟仿若未聞,繼續念咒。地面發出震顫,“卡吧卡吧”裂開一條縫隙。
與此同時,祭壇上散發出耀眼的光芒,更多的白骨不停從地上冒出,死死抓住她的腳踝,仿佛積攢了無數的怨魂,正向她索命。
鹿遙拼盡全力掙脫,努力爬上祭壇,可根本爬不高,無數白骨從泥土裡冒出,更用力地拽住她。
“不行——”鹿遙手沒了力氣,狠狠墜落在地,頃刻之間,地面的縫隙張開血盆大口,将她直接吞噬了進去。
空氣刹那間安靜。
無數白骨縮回泥土裡,吃飽了一般。
黑雲密布,雨水“噼裡啪啦”地墜入泥土。
謝臨舟擡起眼,停下咒語,平靜地看向法陣。
法陣裡,祭壇上的符文閃爍了一陣,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存在過。
“鹿遙……”
“對不起。”
謝臨舟垂頭站着,白色衣袍随風飄蕩,一滴雨都未落在他身上。
似乎感受到怨氣,空曠的白骨濕地内,無數黑色鬼魂從祭壇内湧出,不約而同地萦繞在他身邊。
謝臨舟身上閃爍着護身法印,他們根本無法近身。
一個時辰後,禁地依然沒有響動,鹿遙沒有回來。
謝臨舟終于支撐不住,神劍插入地下,單膝而跪,一顆淚珠劃過臉頰。
他低垂着眼,握緊劍柄,心髒鈍痛。
這一次,他知道她再也無法複生了。
“做得好!臨舟,你終于消滅她了!”一個穿着的青色衣袍的老道禦劍飛來,喜不自勝地拍拍他的肩膀,“是好事啊,沒必要為卑劣的妖物掉眼淚。”
“她是我最重要的人,”謝臨舟擡起頭,失魂落魄道,“上仙,我們這樣做真的對嗎?”
老道歎了口氣:“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天道的秩序,都是為了維護天下蒼生!有何不對?”
“可是......凡人可以修仙,為何妖族不能?”謝臨舟喃喃道,“況且這是上神的旨意,我們有什麼資格違抗?”
“上神徒有憐憫之心,等他們發覺妖族血脈的兇狠邪惡,一切都晚了。”老者施展術法,替他擦去臉頰的淚痕,無奈地搖搖頭,“仙君,妖界血脈卑劣低賤,為了六界安定,我們必須鏟除仙界異己,全面肅清。”
又有兩位上仙趕來,他們紛紛朝謝臨舟虛空抱拳:“您為了作出表率,斬斷青絲,大義滅親,我等敬佩不已。”
“要怪,隻能怪鹿遙她非得來我們仙界任職,區區小妖,在妖界待着不好嗎?”
“反正我們很快都會變成上神,等那時候,修仙的規則肯定會有所改變。早晚都一樣。”
“對啊,别放在心上,”老道拍拍他的肩,“臨舟,你就是太善了。如果你也想做上神,眼光就得放得長遠一些。”
上神……
謝臨舟眼神再次堅定下來:“好的,我明白了。”
雨下得更大,白骨濕地的冤魂發出尖銳哀鳴。
......
虛幻之境内,天空血一樣殷紅,叢林黑霧缭繞。
宮殿内,北野璟坐在王座上,掌心握着一顆雪白的頭骨,百無聊賴地把玩着。
一隻黑色烏鴉飛過天空,最後落在王座旁邊,激動地尖叫着。
北野璟聽它說完,饒有興趣地彎彎嘴角:“有意思,正巧本座正想尋個新頭骨。”
烏鴉忙不疊停地點頭,撲棱着翅膀往前帶路。
剛沒走幾步,毫無防備地,身後傳來“咔嚓”一聲。
烏鴉打了個激靈,翅膀僵硬,連忙回過頭。北野璟停下,手裡是剛捏碎了頭蓋骨。
它心髒狂跳,不知道這位主兒又發哪門子瘋。
北野璟随手夾起一塊碎片,手指輕輕一揮,碎片刺進對面的紅色柱子裡。
黑煙冒出,變成幾個跪在地上的黑衣侍從。
“謝臨舟送來了新鮮食物,你們幾個,在這裡好好替本座熬湯。”北野璟語氣漫不經心,仿佛隻是去打獵一樣簡單。
他攏了攏衣袖,随手拍了拍烏鴉的鳥頭:“走,帶本座去看看。”
烏鴉哆哆嗦嗦地從地上站起來,趕緊飛到宮殿門口,搖身一晃,變成了一隻身形巨大的黑鳥。
它低垂着腦袋,任由北野璟踩着他的天靈蓋,站在他脊背上。
一千年前,上神們把北野璟囚禁在虛幻之境。它偶然路過,不小心也被卷了進來。
那時候,它還是一直沒有開智的小鳥。
好在虛幻之境内,有吃有喝,所以它一直活得好好的。
然而就在前幾天,陰晴不定的大魔頭忽然蘇醒,輕輕一彈指,差點燒光了它的鳥毛。
大魔頭發完瘋後,鑄造了這座宮殿。它為了活着,心甘情願地當起了他的坐騎,即使被弄疼了也不敢吭聲,生怕大魔頭一個不高興,把他的鳥頭“咔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