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憤憤道：“可他們弄髒了我的池子！”

沈姜聲音依然平靜：“一池子水被弄髒了你都不能原諒，憑什麼要求我原諒兩條人命的殒滅？”

人魚有些氣惱，聲音卻還是克制着的溫柔：“兩條人命而已，怎可與水相提并論？”

“是，在我心目中，别說一池子水，一海域的水，都比不上兩個朋友的性命重要。你自稱我是摯愛，卻連這點事都不肯為我算了，你們人魚的愛竟比昙花還短暫嗎？”沈姜道，一人一魚分明是在争執，可都聲音和緩，倒像是在讨論什麼無關緊要的事。

人魚怔怔地望着她，竟滾落兩串淚珠：“你怎可質疑我的愛？人魚一生隻有一個伴侶，我既認定了你，便永不會變，你怎可質疑它！”

“我不知道你的愛有多真摯，我隻知道自己一定會死在她們兩之前。”沈姜說着，亮出匕首，做出進攻的姿态。

人魚捂住心口，雙眉緊蹙，落淚半晌，方才緩緩道：“若我放了他們，你便相信我的愛意，願意與我結婚了麼？”

沈姜偏開視線，不與人魚對視：“你若真肯放了她們，我會考慮考慮。”

人魚上前些許，雙手搭在池邊，聲音是一如既往地溫柔：“好，我放了他們，你若考慮好了，願意與我結婚，便在今夜月華最好的時候來這裡喚我，我們一起回海底，過恒久不變的幸福日子。”

他說着，拿出一支海螺，小心地捧在手中，舉向沈姜：“吹響它，我就會來。”

沈姜強按下心頭的愧疚，上前結果海螺。

人魚一笑，轉身在池水中遊了一圈，在浮出來時，發出動聽的吟唱。

那是沈姜從未聽過的天籁之音，一時沉浸其中，直到方林喊了她一聲，才入夢驚醒。

方林已撐着膝蓋站了起來，孫婷玉掙紮了幾次，又摔回地上。

沈姜連忙上前扶着方林，着急問：“怎麼樣？”

她伸手去扒拉方林的袖口和領口，魚鱗已經消失。

方林臉色極差，她定定地看了人魚一會兒，隻道：“需要點時間恢複，問題不大。”

“我先帶你們回去休息。”沈姜把孫婷玉背起來，騰出一隻手扶着方林，慢慢往外走。

走到門口時，她似有所感，回頭去看。

人魚依然偎在池邊，帶着明亮的笑容，靜靜看着她。

這一刹那，沈姜想要問問他的名字，終究作罷，隻是回了一個笑容，繼續向前。

走到六樓，卻在房門前看見徘徊的郭芮悅。

沈姜正要叫她，卻被方林輕輕拽了拽，輕聲道：“看她的影子。”

依言望去，沈姜心中一驚。

郭芮悅的影子，沒有腦袋及左臂那一塊。像是有人用巨斧一類的利刃從右肩直接劈下，幹淨利落。

沈姜正想着接下來是轉頭離開還是直接莽上去，郭芮悅卻聽到了動靜，腦袋遲緩地轉了過來，看了半晌，才張開嘴：“沈......”

“别應她。”方林提醒道。

沈姜想了想，問：“你在這幹嘛？”

郭芮悅被問得一愣，低眉想了許久，面上才露出一絲恍然：“小......心.......”

“莫......嘉......小......心......”

“前......輩......”

“我......無......能......”

“小......心......”

她一字一字說得極慢，到最後，臉上滾下兩行血淚，滿是悲傷。

“是......我......”

“害......馨......馨......”

“我......對......不......起......”

她越說，血淚掉得越洶湧，影子消失的速度也越快，就這麼會兒功夫，腰部以上已經沒了。

“要幫你報仇嗎？”沈姜問，看來莫嘉所謂的解決方法，就是仇恨轉移。

難怪他昨天那麼高興。

郭芮悅又怔住了，許久才搖頭：“我......死......你......們......要......活......”

即便身死，神智也所剩無幾，郭芮悅依舊看得出，幾人已是殘兵敗将，自保本就不易，何況幫她報仇。

她緩緩轉過身，拖着無知覺的身體，一步一步向前。

天色漸暗，方林和孫婷玉還沒太多力氣，沈姜不敢追上去，隻能看着郭芮悅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心中百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