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找我有什麼事?你沒帶試卷和本子,不打算問題目?”瑞優說。
方行知一隻手攥緊了校服褲子,掙紮道:“其實,我是想要謝謝老師。”
瑞優漫不經心地笑了,整張臉都對着他,清澈明亮的眼睛,尖尖的下巴,一覽無餘。
沙,沙,不知哪裡的細微風聲,在心裡悄然又隐秘地茂盛滋長着。
“要謝我什麼?”瑞優托着腮,嘴角挂着笑,似乎真的很好奇的樣子。
他終于将揣了很久的小塑料袋拿出來,放在瑞優的辦公桌上。“謝謝老師你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尤其是,那本筆記。”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緊張得快要死掉了,可對方就像沒有察覺似的,懶懶地回:“哦,這不算什麼大事。數學是很美的學科,更是看天賦的學科,隻可惜我沒有那種天賦。”明明是很沉重的話,瑞優卻說得風淡雲輕,“所以,看到疑似天才的好苗子,多少也希望能幫上點忙。”
瑞優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伸手打開了小塑料袋。
一對黑色耳釘在瑞優白皙的掌心很顯眼。
瑞優微微皺起眉:“耳釘?為什麼送我這個?”
為什麼,能問出這種問題,對方真是半點自覺也沒有。瑞優上班時是不會戴耳釘的,隻有去過他的非工作生活時才會這麼做。那是方行知無法介入的部分。不甘心。近日來煩悶焦躁的情緒,還有複雜的不知名的感情,終于有了答案——
不甘心。是啊,他不甘心。但至少,對方戴上這個,那麼自己多多少少也算介入了對方的生活吧?
“在兩元店看到了,覺得,很漂亮,很适合老師。”他悶悶地回答,“如果我能賺更多錢就好了,這麼便宜的東西,其實根本配不上老師。”
瑞優微微揚眉,一時沒有說話,像在思考怎樣回答才合适。然後,瑞優輕輕敲了敲桌子,說:“我今天沒有課了,本來中午這個時候就可以離開學校。”
他有些懵了:“是、是……瑞老師?”
瑞優:“所以,離開學校的時候,我不需要遵守教師穿着規範。”
瑞優拉過他的一隻手,将一對耳釘放回他手裡。
他覺得天都塌了:“果然,老師不喜歡這份禮物……”
瑞優卻是露出好笑的表情:“想什麼呢。是想請你幫個忙,你買的耳釘,就由你幫我戴上,怎麼樣?”
心中猛然炸開五顔六色的煙花,方行知聽到自己在說:“好的!”
他站在瑞優身後,手指輕輕拂過瑞優漆黑的短發,然後小心翼翼去捏瑞優的耳垂。瑞優垂着眼睛,劉海兒下的雙眼像是困了,微微眯起,就連他的聲音也染上了幾分倦意:“方同學,我幫你是老師該做的,以後,你就不要送我東西了。”
他心裡一緊:“老師,不喜歡嗎?”
瑞優:“喜歡……談不上喜不喜歡……你沒有經濟能力,就不要在我身上花錢了,兩塊錢也不行。而且,作為學校老師,禁止收禮,這次算破例。”
他将左耳的耳釘給瑞優戴好,轉換話題:“老師下午打算去哪裡?”
瑞優:“去——嗯,那不是你這種學生該打聽的地方,你要做的是集中精力,好好學習,拿來關注老師的私生活,是對自己人生的浪費。”
他不說話了,默不作聲将另一個耳釘也戴好。
“好了,老師。”
他說,然後走到瑞優正面。他看着瑞優戴着他送的禮物,心裡升起一股詭異的滿足感。
“謝了。”瑞優說。
“嗯。”他回答,然後鬼使神差地,上手将瑞優的劉海往後撥了撥。瑞優微微睜大眼睛看他,他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說:“頭發要是紮進眼睛裡,會很痛。”
“……哦。嗯,确實。”
會面以瑞優穿上風衣離開辦公室結束,方行知回到教室,心髒兀自激烈地跳個不停。他再次打開瑞優給他的筆記本,裡面除了數學心得,還間或夾雜一些抱怨。
有天賦的人太多了,我真的适合繼續學數學嗎?
快要崩潰了,根本無法理解這些。靠着背題将步驟和過程全程記下來,但對内容完全不理解,這算什麼學習?
我讨厭數學,我也讨厭讨厭的人跟我表白。
……
瑞優說把精力放在他身上,是對自己人生的浪費。可是,他還年輕,還有大把美好人生可以度過,在瑞優身上浪費一點,又有什麼不可以?
他合上筆記本,将它放進桌洞裡。